我不记得她的样子，记得的只有她微笑时翘起的嘴角。
三岁那年我跟着妈妈外婆去了她们曾待过的乡下，走在细细的田埂路上，两旁开得灿烂的油菜花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我执意要采一把，这时，她出现了。
她跳下田埂，轻轻采下一把递给我，笑容如花一样灿烂，也许是因为太过年幼，记忆容易模糊，事后能回忆起来的竟只有那模糊脸庞上的笑容。
很多年间我都不曾想起她，直到不久前，听到妈妈同别人谈论乡下老家生活时，这份记忆才又复苏了。我突然想问问她的情况，但询问的结果令我震惊。
她是一个痴呆患者！！！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无法将那笑容和痴呆联系在一起。看着我诧异的表情，妈妈开始给我讲述她的“一生”。
在她很小的时候不幸便降临了，她得了一场病。与其说她的不幸是病魔带来的，不如说是出生在贫苦农村导致了她的不幸。七八十年代的乡下，没条件看病，看不起，在喝过了所谓的“祖传草药”后，她再也没出过声，更糟的是她的脑也受到了损伤，她渐渐变得痴呆，最后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然后她成了家庭的负担，别人嘲笑的对象。
“后来呢？”我问，眼眶有些湿润。
“后来……”
后来，大概是我见过她的第二年，她被嫁去了杭州，在那遥远陌生的地方，她生下了她的孩子。她没能和孩子一起生活，一个人被送了回来。之后她又被嫁了几次，不管嫁几次她都能自己跑回家。跑回来，嫁出去，跑回来，嫁出去……她最后跑的那一次正逢老家发大水，至此，再没人见过她。
“八成……被水冲走了吧……”妈妈叹了一口气。
我背过身，眼泪滴嗒在地板上。
即使如此我也相信，她的内心其实什么都明白，并不是别人口中的痴呆，她明白我喜欢油菜花，所以采给我，明白自己最牵挂的地方，所以跑回来……
也许……
也许她还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吧，也许还找到了对她好的人，也许她也可以像春天的油菜花那样，拥有灿烂的时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