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哇!”乌鸦一声声的惨叫又在空中回荡,“嗡!嗡!嗡!”马蜂的声音似乎又在耳际萦绕,它们不时将我引入八年前那段挥之不去的记忆,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段记忆变得越发清晰。
那是八年前的一天,我们一家人怀着无比高兴的心情回到阔别已久的老家,中午时,大姨打来电话邀请我们去她家吃饭,于是我们在“叮当”(我们家的狗狗)的带领下,往大姨家的方向前行。大姨家和我家相隔较远,途中必须要经过一个小山坡,我们怀着踏春一般的心情,一路上走走停停,东瞅瞅,西看看,特别是我们几个小孩子,宛若走在一条既熟悉而又陌生的路上,你追我赶,打打闹闹,任意摘下柳条,编成帽子,非往别人头上戴……,那时万事万物好像抵不住我们的喧嚣,只好安静下来倾听我们,整个山坡回荡的是我们的欢笑。
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似乎就如那树梢上传出的一阵阵乌鸦声,它正预示着暴风雨即将来临。我们走到半山坡时,“叮当”碰到了草丛中的马蜂窝,一晃眼间成百上千的马蜂冲了出来,劲往我们的身上扑。妈妈是首先被马蜂围攻的人,因为那时她正坐在马蜂窝附近的草地上休息,而姐姐和表妹早已爬到坡顶,她们压根不知道身后会有马蜂飞出,小姨和我站在离妈妈不远的地方正往下看风景。当妈妈看到成群的马蜂窜出时,已经来不及跑了,只听到她在那儿喊:“你们快走,不要回头,这儿有很多马蜂……。”
实际上,当我和小姨听到妈妈的叫声时,已有几只马蜂飞到我们身边,小姨立即脱下帽子帮我打马蜂,然后拿出手机递给我:“快,你快走,快去打电话给你大姨父他们……。”就这样,小姨一个转身冲向妈妈:“姐,姐,你怎么样了?我来帮你……。”
刹那间,我的世界一片昏暗,一边往上冲,一边哭着给所有我能想到的人打电话:“快,我求求你们,快去救救我妈妈和小姨,她们被马蜂蛰了。”
结果有多惨可想而知,那么多马蜂往两人身上蛰,甚至就连去救妈妈和小姨的人也被蛰了很多孔。当大姨父他们把妈妈和小姨送到医院时,妈妈已经昏倒了,那时的妈妈,我只能用八个字形容——千疮百孔,惨不忍睹,而那时的我,内心太孤独,太无助,妈妈痛成那样,即便医生给她打了好多次杜冷丁,都无法减少她身上火一般的灼烧,而我却什么忙也帮不上;我好怕,好怕,怕妈妈会离开我,像当初的爸爸一样,一纸离婚协议,丢下我们母女,那我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经过两天的治疗后,妈妈终于醒了,她微微睁开眼睛,只轻轻说了一句话:“幸亏马蜂蛰的是我,不是我女儿……。”那一刻,我再也止不住泪水,扑到妈妈身上,一个劲儿地说:“妈,妈,你看,我很好,很好…………”在接下来的一周里,我几乎每夜都能听到妈妈在呻吟,但除了躲在床里,咬着被子哭,我又能怎么办!
相比妈妈,小姨的情况要好得多,住院一天后,她就能在病房里任意走动了,她不停地告诉我:“别哭,别哭,你妈妈还需要你呢,况且,你看小姨没事,你妈妈肯定也会没事的。”我躺在小姨的怀里,仿佛清晰地看见那个在混乱中毫不迟疑转身冲向妈妈的背影,明知前方是火海,却只为“不想扔下姐姐一人”而奋不顾身的背影。小姨让我明白了妈妈和她之间的姐妹情深,虽是同母异父,却是血浓于水。
现今,时隔八年了,可这件事却让我无法释怀,我不想去听马蜂是怎样蜇人,甚至咬人;不想去听妈妈和小姨在生死边缘如何挣扎,以及那种情况下她们的生死对话;更不想去听在治疗期间,她们时不时出现的的幻觉(耳边常有嗡嗡声,眼前常有马蜂晃)。说实话,不是我不想听,是不敢听;不是我太脆弱,也不是想回避,而是我知道那是我一辈子报答不完的恩,小姨的恩,妈妈的爱,分量都太重太重,那是以生命的代价去呵护另一个她们心中所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