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儿时的记忆里,老家的景象是残缺的,只有一个朦胧的场景:奶奶让我在堂屋的椅子上坐坐好,然后就转身来到屋中央的长桌子边,踮起脚来,拿下放在高处的茶叶罐子,倒出少许放在印着大红花纹的亮晶晶玻璃杯里,再加点粗砂糖,冲上开水,就是独我一份的甜水。在八十年代的豫南农村,这也许就是待客最好的礼数了。祖母避开我的表姐妹,偷偷的给这个嫡亲的孙女一个小小的福利。那时的我,懵懵懂懂的看着祖母在忙碌,远远就能闻到一阵略带苦涩的香味。两三岁的孩子,仰起不知道在哪里玩出的小花脸,得意的说:“奶,这茶叶水一点都不苦,可甜了。”
日子像刮大风一样呼呼啦啦的过。
转眼间,那个穿起棉袄就像只花皮球的姑娘也长大了,她上了大学,成了一名法科学生。那只一千毫升的大水杯,成为了最亲密的战友。作为一名囊中羞涩的学生,最廉价的茉莉花茶是我不二的选择。每次,她们都被挤在货架上小小的角落里,我的目光反复在花花绿绿的包装纸里穿梭,才能搜寻到这些委委屈屈的小纸包。黄褐色的底子,规规矩矩的画了片茶叶,卖相自然比不过别家。可是,密封的纸包却能透出让人放不下的味道来,混合了茉莉花与清茶的气息,带着小女人般的甜香,一直触到了心底。再好的包装,摸在手里也是冰冰冷冷的,像一面墙,将我和茶隔出了两个世界。
可是,先生不喜欢我的茉莉花,认为口感太差。我笑着回应他,可是人家闻起来很香啊。自然,平民化的茉莉花茶,连香气都无法和清新隽永的铁观音、幽香如兰的龙井相比。但就是这样低调而又浓烈的香味,能瞬间填满你所处的空间,哪怕水质就是随手可得的笼头下欢快歌唱着跑进来的自来水,哪怕茶具就是一只再平凡不过的白搪瓷茶缸,那舒展开来的气息定然会随着水面上升起的袅袅白烟,飘进口中,脑际,心里。就像躲在枝头悄悄探出头的桂花一样,用亲切却不廉价的美好,陶醉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