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百年后的你会不会记得我,那个曾在江南刻下娟秀书法的女子?几百年后,你会不会找到三生石上我曾刻下的海誓山盟?几百年后,你会不会依然来到江南,洗净尘世喧嚣污浊的心灵,让梦湮江南烟雨?
欸乃舟楫,荡开西湖的涟漪,熹微晨光之中,她翩然走来,用纤纤素手,轻轻触碰那载满故事的湖水……
光阴恰如河流,当我们回顾历史,总会发现在流水的两岸,一些飞溅的浪花,似乎都在述说过去年代里走过的人和事。他们的身影也在迷蒙的水汽中渐渐走出,那些在江南留下纯真美好的女子们,曾在消逝年华中舞蹈的女子们,跨越几百年时间的壁垒,回到曾让她们为之笑,为之哭的江南……
轻轻抚摸沈园斑驳的墙壁,汩汩的如流水的光阴从指尖穿过,任由纷飞的思绪化作飞花,落在他们曾牵手走过的石径。彼时的温婉少女唐婉,牵着他的手,奔跑在杨花飞落,柳絮纷飞之中。沈园的一草一木,都见证着他们爱情的绚烂,然而,真情真意赛不过重重的封建礼教,如果非要让两个彼此交融的生命分开,不如就让生命也随之抽离。他已远去,她何必留念人世?即使婚后的夫君待他不薄,她也依然难以找回那时年少的影子。但是,命运往往不会怜悯一个可怜的女子,她看着江南的淫雨霏霏渐渐拍打自己悲戚的心,她看着江南氤氲水汽将自己憋到难以喘息,也只能无声而已矣……几年后的沈园重逢,他已不是那时的他,她也已不是那时的她,然而,那曾经写下的誓言,却又如沈园的那颗古树般永恒。唐婉转身那一刻,我分明看到她眼角的泪珠。但是,她却对他回眸一笑,用纤纤素手挥动着银色的纱绢,他看着她湿湿的双眸,看着她随年华衰老的面容,他,难以呼吸,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如果有来生,唐婉一定牵着你的手,伴你走进拂晓,走出夕阳……有的时候,一场难以延续的爱情,并不是因为我不爱你,只是,我已不能爱你……
那个女子的身影,渐渐朦胧在江南烟雨之中,我紧紧追寻,看到一个穿着旗袍的女子撑着油纸伞彳亍在江南小巷。此时,一个年轻的修伞匠背着木箱走来,“这位小姐,您的伞要不要修一修?”“可是我的伞分明是刚刚买来的啊”“可是,如果不保养,大雨狂风随时都可能将伞折裂吹散”他放下一个木椅让她坐下,然后,拿起箱子,翻出一些零零碎碎的木器,轻轻的撑开伞骨,再用松香擦拭那油亮的伞面。她望着他粗糙的手在伞上灵活的游走,看着他英俊的脸庞,分明的棱角,在江南烟雨中变得软化。他,猛然抬头,他们的双眼对视,然后会心一笑,仿佛是前世相识的恋人,不用言语,就足够表达深情。他把伞轻轻地交给她,告诉他他家就在旁边的这座庭院,如果需要修伞,随时都可以来找他。她轻轻地点了头,然后,掸了掸身上的木屑,正欲转身,却下意识的回头向他一笑。他也许有了爱人,不过是一场偶然的邂逅。然而他的脸庞,却时时浮现在脑海之中,不禁回头望一望,他的身影却早已模糊……
一周之后,她再次来到彼时的小巷,看到那熟悉的庭院,她大胆的敲了敲门,一个慈祥的阿婆开了门,“阿婆,修伞的小伙子在么”“他们搬走了,他远方的父亲生病了,他卖了房子,匆匆就搬走了,家具一件都没有动”“那,他父亲在哪里呢?”“阿婆也不知道,年轻人,你有事情么?”“哦,没有,再见阿婆。”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一切真的只是一样梦啊,也许他早已把我忘记……
就这样过了40年,她有了爱他的夫君,事业成功的儿子,现在,又有了可爱的孙子,她幸福享受着一个女人该有的幸福,那天,她打开尘封许久的箱子,竟然发现了那把油纸伞,她拿着它,回到曾经走过的那条路,江南斑驳的墙壁,氤氲厚重的水汽,她好像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光,那段美好纯真的岁月……就在此时,她看到了修伞的老人蹒跚走过,是他,他,真的是他,他。同样是没有言语,他再次修了修这把油纸伞,然后轻轻撑起,她轻轻的接过它,然后,依然转身离开。正如爱玲所说,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