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多,天色已经漆黑。冬天这个时候,人们吃完晚饭,通常会坐在自家客厅,看看电视,聊聊天,何况这是春节之后没多久。景然平时就不是一个喜欢逛街的女生,现在寒假在家,好不容易能够歇歇,更是懒得动弹。爷爷奶奶在里屋看电视,她独自坐在客厅,拿着手机上网,看些娱乐八卦或者当天新闻。手机震了一下,打开一看,是熊猫发来的短信,“明天晚上珑想出去聚一聚,咱一起去吧”。景然看着短信,看着那个名字,念了好几遍,才确定说的真的是他。他回来了。
第二天晚上七点,她和熊猫,宁,还有小路三人在十字路口等着他们。她回忆着小学,初中,高中的生活,一群同学一起上学,放学,一起打游戏,一起丢沙包,还有那时候一起商量不和谁做朋友了,可是过了两天又和好了。那些场景就像放电影似的闪过脑海,历历在目。现在呢,各自都长大了。上大学,打工,当兵,干什么的都有,不过因为都在小城里住着,放假回来还会见面叙叙旧,喝喝酒,然后再一次各奔东西。可是事情总会有起有落,有始有终,该到尽头了,自然会走到头。这次珑从新疆回来,就不会再去了,他去那里当了两年兵,今年复员,回家来等着安排工作。当熊猫说珑想出来见一面的时候,景然的心里翻江倒海,仍然是平静的一天,仍然在家里呆着,看看电视,看会书,可是在干这些的时候,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忍不住会走神,连坐在那里都觉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景然抱怨珑,抱怨他突然出现,扰乱她的心,又忍不住回想着他的脸,他的笑,他高大笔直的姿态。十年了,每次她以为她放下了,已经可以忘了,可每当有了他的消息,心里都会跟着纠结很久。
七点半,景然的右手边走过来三个人,杰和他的女友,还有珑。前半个钟头,她来回晃着身体,和宁,小路,还有熊猫聊着天,可是脑子里却不断回忆珑的样子,她记不清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所以就猜他今天什么打扮,可是想想,又觉得他穿什么都很好看,就又不去猜了。直到那个身影慢慢地,慢慢地靠近,景然终于借着光,看清了他。珑带着招牌式的微笑,过来打招呼。他的头发很短,看起来很干净,五官更加有棱角,而且穿了件风衣,显得更加成熟。其实当景然看到珑的那一刹那,她突然不紧张了,像看到一位经常见面的普通朋友,无拘束,无羞怯。景然惊讶自己的反应,这是一个暗恋了眼前的男生十年的女孩该有的表现么?她也纳闷了。
一行人找了间火锅店,准备喝两杯。上了二楼包间,景然下意识的离珑远了些。她带着手套,准备放在餐桌上,突然发现,珑也戴手套了,而且七个人中只有他俩戴着。她的心里反复念叨着,“他也戴着手套,我们的手套在一起放着……”珑和景然的座位中间空着一个位子,那是留给珑的女友的。他们在一起五年。景然在和珑的眼睛交汇的一瞬间,她看到了珑的惊讶,他们同学八年,不可能不认识,但她还是捕捉到珑的眼睛里对她的好奇。十年的感情,她从未对他坦露,连最好的朋友也没有提及,她在怕什么?从来都是别人追她,她已经习惯了被追求,面对自己真正喜欢的那个人,她选择了退缩,哪怕表露一点点心迹,也会觉得是个错。后五年呢,因为不同班,恰好珑的同桌是个可爱而且大胆的女孩,她对他说出喜欢他,两人渐渐地在一起了,景然知道后,苦笑着告诉自己,不是每个女孩都像你这么懦弱。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每次碰见,只是远远地看着,不去打招呼,只是那么看着。
饭桌上,珑和景然还有一群朋友互相聊着,男生划拳喝酒,女生用剪刀石头布论输赢,然后输了的喝杯啤酒,实在喝不了的允许男生代喝。小路,熊猫,宁,还有景然都找男生代喝过,可是景然唯独没有找珑。两人在饭桌上连对视都没有,珑喝酒,景然在吃菜,中间那个空着的座位,像道无形的屏障,隔在中间,即便没有人,可还是两人之间无法逾越的距离。看着眼前这个大男孩,这个让她迷恋了整整十年的男孩,每个动作,每个表情,牵动着她的身心。她也说不清喜欢他哪里,可就是还这么暗恋着。
一个钟头之后,盛思终于出现了。珑起身迎了上去。一阵寒暄过后,盛思坐了下来,她打量着这群男友的朋友,好久没有见过了,尤其是景然。景然微笑的点了一下头,继续吃菜喝酒,和旁边的宁聊的不亦乐乎,可是余光却在不住地看向右边,珑和盛思亲热的说着悄悄话。看着眼前的这对情侣,回想着十年的往事,真是时过境迁,一切终会结束,只不过是迟早的问题。景然看到盛思劝着珑,让他少调些醋在汤匙里,而珑为盛思挡了酒,自己毫不犹豫的喝掉,她突然间就释怀了,既然他和她在一起很默契,能够感觉出来很幸福,那么也就够了,不是么?喜欢一个人,只是希望他快乐,无论和谁。
二零零一年,景然和珑上小学六年级。珑坐在景然前面,他是个所谓的差生,很淘气,可是不坏。景然呢,乖乖女,做事认认真真,偶尔被班里的男孩子欺负。珑常常逗她玩,惹她生气,可是她不理他,她不喜欢老师批评她。有一次,景然被同班一个男生欺负,珑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教训了那个男生,恰巧被老师看到,老师将珑领出去,罚他站在门外不许上课。他没有告诉老师原因。景然没有找珑,去谢谢他,而是选择了沉默。之后,珑渐渐不去打搅景然了,可是景然多么希望珑能够过来和她说说话,哪怕是惹得她哭了也行啊。大人们都说小孩子玩耍过一会就又和好了,这句话在他俩那里没有应验,他们始终都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不是朋友,不算知己,就那么不远不近地看着彼此,过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