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是我的弟弟,在家排行老小,出生于1983年——全国上下计划生育严打之时,所以父母为之付出了沉重的经济代价啊:先是罚款几千,然后父亲工资连降两级(直到父亲退休都未能补齐),最后每个月还要交纳多子女费直到点点14岁。每每谈到此事,我们总会和点点开玩笑:“点点可要努力挣钱,还给爸妈最少200万吧。”点点会很认真地说:“以后我会努力的。”
父母对我们兄妹三人教育方式一直很民主、自由,不聚焦于学习成绩。尽管点点的学习成绩一直不突出,但父母从未施过高压。和所有的小男孩一样,点点爱玩,好动,对于学习不自觉,但动手能力特别强。小的时候能响能动的东西都被他拆掉,刚开始仅有小部分简单的能还原,没过多久,复杂的东西他也能完好无损地恢复原样了。记得父亲给点点买了个单放机上使用的耳麦,没用多久就不响了。点点自己用手术刀将其连线全部剖开,发现里面细线断了,所以不响了。他将原线拿出,找来比原线粗许多的铜线埋进去(他想这个会结实许多)。试听效果很好,就是声音小,打到最大音量仍很小。点点找到我帮他分析原因,我俩在一起“研究”了很久都没找到原因。父亲看见我俩直乐:“两种导线电阻肯定不一样,你换的线是结实了,可是电阻太大了,声音当然小了。”然后我和点点才恍然大悟,虽然我俩当时根本不明白“电阻”为何物。点点无忧无虑地享受着他的童年,没有压力,没有烦恼。
看到我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高中,点点突然对其学习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无奈亡羊补牢,为时已晚。点点的中考分数仅能上一个技校。8月份的湖北,超过40℃的高温,点点自己一个人在楼顶愣是哭了整整一中午,最后还是由母亲陪同,到技校报了名。上技校以后,点点对学习收心很多,也变得沉默了许多。尽管在校期间学习成绩名列前茅,最终还是无奈地进工厂当了一名有正式编制的工人。上班以后,点点主动要求上了大专,学了他所钟爱的计算机专业。点点在单位虽然是一名工人,但有编制,单位稳定,又有父母在身边,可以相互照应,加之点点头脑活络,文、体、技术样样突出,所以收入不错,发展前景也很好。当他提出辞职,要用他自己攒的钱到武汉进一步学习时,我很为他捏了把汗。我从上大学开始就独自一人在外,知道外面打拼的辛苦与无奈,所以从心里并不同意点点的决定。父母最终答应了点点的要求并给了他莫大的支持。
点点毕业后又提出去深圳发展。看着本来留在身边的小儿子离自己越来越远,父母虽然伤心但仍然支持点点追求自己的梦想。到了深圳,点点没靠我们任何人,安顿好自己,就立刻投入到滚滚就业大军中去了。在就业市场上,大的、有名气的公司都需要本科文凭,点点面试也碰到如此尴尬场面。面对他心仪的公司,面试人员对点点讲:“我们最低要本科文凭,这一点无法更改。”点点诚恳地说:“先生,学历、文凭是我的一个印迹,但却不能证明我的全部。凭学历就把一个人否定,甚至连机会都没有,多少有点不合理,尤其对于贵公司这样的背景,真心请您也考虑一下我们这样无高学历的学生,谢谢!”点点正准备起身离去,被边上一位男士叫住了:“小伙子,明天这个时间到这个地点去参加笔试吧。”点点顺利通过了后续的两关笔试,成为他同学中最早一批找到工作的一员,也叩开了他在深圳的大门。
前段时间,点点兴奋地告诉我,他进入了世界500强——一家美资企业。我和母亲一起分享了这个喜讯。母亲对点点的感情格外深。不仅因为他是老小,更重要的是我和哥哥稍大些就去异地求学,工作,只有点点留在她的身边直到24岁。05年盛夏家里高压锅爆炸,母亲的双腿被蒸汽严重烫伤。是点点每天下班回家,准备好凉盐开水,用棉签一点点帮母亲清洗伤口,然后涂上药膏,每天不间断,母亲的腿好得奇快,一点疤痕都没有留下,连医生都惊讶。07年母亲胆囊摘除手术,也是点点陪同父亲一起照顾母亲。而平时母亲有个头疼脑热的,点点也会到母亲床前,轻轻摸摸母亲的额头,陪她说说话。而我和哥哥都是在事后才知道家里的状况。点点上技校,当工人不开心,母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甚是担心。现在母亲感觉宽慰很多,虽然内心也有深深的失落。对我们兄妹三人来讲,我们人生路上的每一个抉择,尽管父母忧心忡忡,尽管年老体弱需要照顾,但只要我们下定决心,不论从精神上还是物质上,父母都会成为我们最有力的支持,真的很感谢我们开明而无私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