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说呢,那一年,她十九岁,年轻得宛若山坡上一朵洁白的流云,不记得来径,也不知道归处,每一天都是无忧无虑的,除了少女那含羞的心房会因为落花流水而叹息的哀愁,大部分时光都是对未来满心的憧憬。
那一年1988年,大街小巷都放着崔健的《一无所有》,农村人口开始慢慢地涌进城市争当“打工仔” “打工妹”。那时候少女的衣裙开始漂亮起来,几乎至少人手一条健美裤,那一年邓小平爷爷提出“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这一著名论断。那是打着理想,激情,思想的标签的年代。这样的年代作为底色,那年夏天田野里油菜花那延绵不绝的金黄作为背景,而她与他的爱情,就是那样顺理成章却又不经意间发生了。
天地间都是金黄,田野里到处弥漫着菜花香,他与她并肩走在芳草萋萋的田间小径上,油菜花很高,他们的身影已经被藏在了花丛中。这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媒人介绍的。那时候的她收敛了平时俏皮多话的个性,乖巧了很多,话也少,女孩子的娇羞与矜持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的面前。而他亦几许激动,几许紧张,好多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怎样说出口,他不是一个嘴巴抹着蜜的人,然而他那憨厚的表情和真切的眼神深深地打动了她。
她后来回忆:他身上有一种特质,一种莽撞的朝气,一种不羁的激情,一种相信创造和闯荡就能成功的盲目信仰。十九岁的芳心就这样被这个同龄少年给吸引了。十九岁的少女刚走出学校,那颗纯洁的心灵,在田野的野花和稻香熏陶中,蠢蠢欲动,憧憬着一次美好的邂逅,一次微妙的悸动,一次青涩的情窦初开。她容貌姣好,古灵精怪,温柔大方,善解人意,而他对她近乎痴迷。第一次的相亲,俩人就暗自决定要把心交予对方。
以后的日子,仿佛是在棉花糖做成的云朵上渡过的,甜得腻味。他带着她到处游玩,一个军用水壶,一个绿色挎包就上路了,走走停停,非要把祖国的大好河山看个遍不可。那时候的青年是在红旗下成长的一代,是在伟大的领袖的号召下,敢于走南闯北,勇于挑战的热血儿女。虽然物质条件艰苦,交通不便利,他们还是趁机游历了很多地方,留了很多影。当我翻动着那些黑白老照片时,照片还散发出张扬而幸福的气息。其中有一张,她在泸定桥前的留影,个子高挑,身材瘦削,穿着那时引以为傲的军绿色卡其装,在专门供游人拍照的大卡车里英姿飒爽迎风而上的表情,而旁边是他挺拔的身影,一身浩然正气,这些都刻着那个特殊时代的烙印。
这段时间就像是小两口的蜜月,朝夕相处,一路搀扶,加深了彼此的了解,感情也迅速升温。她后来对我说,那时候的感情有些盲目,不知该说是是他追随者她还是她追随他,无形的磁力让他们相互吸引着,相互追逐着。
农村子女的婚姻简单而质朴。女家无非希望女儿能嫁个踏实能干,身体健硕的小伙子,而男家都希望有一个贤惠顾家,体贴大方的媳妇娶进门。在那样一个靠着每人两亩五分地过日子的年月,实干和平平实实过日子就是最大的幸福。然而在那样一个平静的年代有些人注定是不安分的。他们 就是这样一对不安于农村生活,憧憬着城市街头的喧哗与热闹的热血青年。
结婚之后,放在面前最紧要的问题就是生计。 他们都不愿意守着农村那几亩田地,在市场经济的大环境下,心高气傲,敢于闯荡的他又怎甘于面朝黄土背朝天翻腾着土地。于是他们来到了城市,期望通过做一些小生意能让日子好起来。然而对美好日子的憧憬并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那些彩虹般甜蜜的爱情也在为着生计的奔波中幻化成五彩气泡,渐行渐远。她家里原本宽裕,从小没怎么吃过苦头,然而跟着他之后,不仅每天要披星戴月,风里来雨里去地摆小摊,每逢农忙还要回农村收割庄稼,这样的生活哪里是一个少女所能承受的。
他自知委屈了她,心里更是奋发要让她过上好日子。他疼惜她,冬季天冷,每晚都要把被窝暖好了才让她上床睡觉;有时候在外面由于做生意请吃饭,他都会打包一些菜回带回家;她织毛衣的毛线,他都会事先理好,方便她用。尽管不宽裕,也要偶尔带她去看看电影;还会时不时地带她去卡拉OK唱歌,因为他知道她喜欢唱歌。
一个时代的印记,很朴实的情感,很真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