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春末夏初,空气里都夹杂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宿舍楼下的花在雨里不胜凉风地娇羞。我跟攀儿说,“晚上陪我去采两朵吧。”她很是不愿意,唤着我的小名,“三儿,那是你才会做的事。”好吧,大一的时候我就去过了,没什么好惧怕的,挑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伸手不见五指没人知道。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跟阿珊去了学校后面的大山里,那里落寞地开了大片大片的栀子,依着风传递着悠悠的香。阳光透过密密的树林,斑驳地打在长满青苔的石头上。林间偶尔有窃窃私语传来,夹着几声轻笑。我蹲在远处的树丛中,那些白里透着青的小花骨朵夹在不知名的藤蔓中,开得很费力。我像救世主一般,朵朵挑出来。待我两手都抓不满的时候,阿珊说,够了,整片林子都被我糟蹋了。
林子里是野生的栀子,朵朵开得小心翼翼,仿佛一不小心开过头了,春天就转瞬即逝了。于是她们便在春末夏未至的时候,争相开了个够。相比较,宿舍下边的就大气得多,厚重的瓣,层层叠叠,开得雍容华贵,香气四溢。她们不骄不躁,迎着初夏的温热就那样不紧不慢缓缓绽放。在墨绿的叶子里,衬得越发洁白。
美好的事物往往有段回忆才会显得有生命力且不可或缺。她们不痛不痒地沉淀在脑海了。想着是淡忘了,尘封了,在洪流里磨得无棱无角勾不起痛痒了。哪知道,就这么活生生被拉扯出来。
十年前的初夏,我被妈妈打扮得漂漂亮亮,搂着一大把的栀子给外婆送去。路上遇到的行人总会扭头过来瞧瞧,我一脸的天真烂漫。外婆真真切切只喜欢栀子,每次把花送过去,便从柜子里头拿出两只白底青花的瓷瓶,小心翼翼地一朵一朵插好,叶子都被洗得盈亮盈亮。那间小小的屋子充满了暖暖的香,那是记忆的味道。今天突然收到表弟短信,姐姐,我今天给奶奶送了几多栀子去了。去年也是这么条短信,扯得我生疼,讲不出一句话来。清明回家有去看过,外公浑浊的眼被烈性的烟草熏得蒙了层薄雾,亦如阴雨朦胧里的水汽,那坟头的几株栀子的叶子像几年前那双手刷过一样,盈亮盈亮。我记得那个午后,记得门吱呀一响她跨国门槛进来给我送点吃的,记得在那座石板桥上她微偻着身子叮嘱我放学早点回家。于是就剩下那些记得,我只能像林微因般一声叹息,叹息你是人间的四月天。在春雨春露春日里,沐浴,孕育,酝酿一段感情,然后悄然离开,留下一树的花,在春风里摇曳,然后结果,成熟。那凤拂过我的脸,夹着温暖与潮湿,那是四月的感伤,感伤一季的春,春分未分,夏至不至。好吧,停留在那个五月罢,我看见白衣天使捧着灵魂上了蓝天来到上帝面前,是六翼翅膀的天使轻托着。
我不知道多年以后何炅会如此恬淡忧伤来一首栀子花开,那张酷似哥哥的脸也是如此的清澈。我不敢把你扯进我的回忆里,因为显得不真实起来。十八岁的时候,你带着白血病的折磨离开,眼睛里满是不舍,不舍你的亲人朋友,不舍你的青春年华。如今我走过了你走过的年岁,这是无比绚烂的年龄。如果有不久的将来,你应该会有一个很漂亮的女朋友,然后结婚,有个很漂亮的娃娃。你那双无光的眼,让我不敢跟你讲一句话,你躺在床上带着灰色的帽子,越发显得清瘦。也是这么个夹着栀子香的下雨天,六翼天使轻托着,带着你的灵魂去了天堂。是否记得?
我只是偶尔忧伤,一次无妨,等下一季的栀子花开再回忆。有回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