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几株月季花,算起来至少有十年的移民史了,而如今深秋,依旧叶绿枝茂,花香蜂绕。
大概是1999年,我跟父亲去县城的亲戚家带回的这几株月季花。那时还是刚插迁培育的几根纸条,我跟父亲用纸箱带回家来,这些月季完成它们一生中的一次重要迁徙。
我已经记不清十年里的枝枝叶叶,花开花落,甚至是岁岁年年的春夏秋冬了。然而,每当看到这几株月季花,我仍不禁回忆这些年来的风起霜落,月全月缺。
十年前的庭院里有一棵大大的小叶白杨,十年前的房子是只有十年年龄的红砖白灰净面的四间平房,我还依稀记得当年它在建时的那场大雨,记得上梁时压劈的那条升降支柱,记得干活时常逗我玩的哑巴叔叔;再努力回忆,甚至想起我在柳树上掏回家养大的那对斑鸠和那只夭折的小杜鹃……
我常觉得记忆太浅,经不起岁月的碾压;感情太薄,禁不住泪水的冲刷,总认为自己是个爱怀旧的人,人们号称最幸福的岁月其实往往是最痛苦的,只不过回忆起来非常美好。
我错过了见证那棵陪伴我日日夜夜的小叶白杨的倒下,错过了看一眼庭院最荒芜的那张消失在时间缝隙的影子,错过了双手推倒那几间破旧的鸡舍,错过了我们亲手做的72根回形针七彩门帘的丢弃,错过了最憨厚老实,却永远留在我记忆里的外公,我的这十年恍恍惚惚,隐隐约约。
从庭院的旧土里成长茁壮起来的月季,后来被我们移植了。只剩下几株,重新种在了重整一新的庭院里,只有这几株月季和空荡荡的花砖地面。这六、七年来它们在这新土上长得越发粗壮了,枝叶更多,花也更肥硕了。我在外面的时候常想念它们,就像想念墙角的那棵自己生根发芽,然后枝繁叶茂的梨树。
当年的房子伴随着我们的长大而老去,在周围新建的家园面前显得沧桑低矮。在它本该硬朗的屋脊上却已伤痕累累,一场大雨淹沉了地基,墙体出现指宽的斑驳裂缝。回家后,我修修补补,却也是无能为力。有时梦里醒来恍惚觉得睡在旧庭院,抬头望见星辉下的屋檐才能安然入睡。
这次在家待了好久,仿佛要同这点点滴滴融成一体,没有太多太深刻的流浪记忆。和那些高尚而华贵的幸福相比,我总在升起人间烟火的乡村找回最透 彻和踏实的体验,连同饭桌上腾起的片片热气暖人心房。
我还将离开这因为离开而错过许多往事的家,将来也会再有家,时间留下的痕迹是一道道褪色的记忆。
再见,十年月季,从这个深秋到另外的一个个深秋。愿它们有生之年,经得住雾涌霜寒,不惧风大雨狂,笑展秋凉,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