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温暖而湿润的“抚摸”让哲逊缓缓清醒过来，他努力睁开双眼，朦胧中似乎吉阿鲁在舔他的脸，胸前红得刺眼，那是吉阿鲁的血。又过了一阵，哲逊才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只见吉阿鲁浑身浴血，毛都黏在一起。他自己身上被狼咬过、抓过的地方开始撕心裂肺地疼起来。渴！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渴，他多么需要水。吉阿鲁看出了他的渴望，他一声长嘶，缓步转了半个身子，于是胸前还在淌着的血就一滴滴滴进哲逊口中，哲逊只觉得口中咸咸的，但仿佛流进的就是生命，他竟复苏得很快。饮了几口马血，哲逊挣扎着爬上马背，吉阿鲁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回了营地，胸前还在一滴一滴地淌血……
夜幕终于降临了，东边升起了第一颗星，闪亮得就像家乡的灯火。哲逊脑中不断闪过和吉阿鲁一起时每个惊心动魄，却悲壮苍凉的画面，不知不觉又垂下了双手。
他和吉阿鲁已一起走过了十余年，每一天都足够精彩，这些日子在他生死边缘不断回放，更显得弥足珍贵。吉阿鲁！吉阿鲁！哲逊反复念着这个名字，眼中不禁热泪盈眶。这么多年，吉阿鲁对于他，早就不仅仅是一匹马了，他又怎能下得去手？可是，不下手还有什么办法呢？沙漠的夜是最寒冷的，以哲逊现在的状况，根本不可能支撑过去，除非杀马充饥解渴，才有生的希望。哲逊狠了狠心，再一次举起了刀——这已是他第九次举刀了。他咬着牙，一步一步走向吉阿鲁。
这么多年以来，吉阿鲁早已懂得了哲逊的每个心意。它美丽的眼中很快地掠过一丝惊恐，但旋即又恢复了常态，看来，吉阿鲁是不准备抵抗了。
哲逊走到吉阿鲁身边，伸手抚摸着他朋友的鬃毛和起伏的脊柱，吉阿鲁眼中慢慢充满了悲哀，但他仍顺从地低着头。哲逊不忍面对吉阿鲁的眼神，他闭上了眼睛，一滴泪水已滚落下来。
冷风不断吹过，哲逊微微摇晃了一下，脑中一阵晕眩。沙漠可怕的寒意逐渐侵蚀了他的骨髓，哲逊知道自己眼看就要倒下了。他突然猛地用力咬了一下嘴唇，让自己略略清醒了一点。他默念道：“吉阿鲁，我要活下去，对不起……”，左手掩住吉阿鲁的双眼，右手猛然抬起，用力向吉阿鲁的血管刺下去！吉阿鲁一阵抽搐，劲中喷出大量的血，但它仍然没有挣扎！哲逊扔下刀，将口凑上去，大口大口地吸着马血，吉阿鲁终于倒下了……
那一晚，哲逊是在吉阿鲁身体旁睡下的，吉阿鲁的尸体，仿佛仍有余温，仍在陪哲逊走过它最后的日子……那晚哲逊的眼泪在梦中一刻都没有停过，沾湿了他颈间的白狐皮……
天终于亮了，哲逊挣扎着站起，吉阿鲁静静地躺在哲逊脚边，永远不可能站起来了！那么多美丽而传奇的日子，就随着吉阿鲁的死而终结。哲逊不知道是何时又开始流泪的，但眼泪却再一次湿透了他的前胸。
由于喝了马血，哲逊补充了大量体力。他忍着泪，咬着嘴唇，向着远方走去。吉阿鲁的灵魂仿佛也在陪哲逊一起走，哲逊这次竟没有绕圈子，凭着一股信念带来的直觉，坚定不移地走向家乡的方向。
忽然，一片大草原出现在哲逊眼前。哲逊再也支持不住了，“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他下意识地呼唤吉阿鲁的名字，却猛然意识到吉阿鲁已再不可能听到了。哲逊不禁放声大哭。
眼前是一片金色的草原，在朝阳的浸染下温暖地闪着光。远处是点点毡房，点缀在辽阔的草原上。风吹动了草叶子，草轻轻摇晃着，仿佛在向哲逊招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