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朗润园的林阴道踽踽独行,目光穿过树冠便是湛蓝的洁净无云的天空,节日时人少,显得特别的静谧。突然不知在何处,肯定在近旁,传出了二胡的温婉的声音,侧耳倾听,居然是风居住的街道,一下子,晕眩般,思绪的大浪淹没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何处……
白蒙蒙的雾湮没了周围的景物,而一架黑色三角钢琴缓缓出现在不远的前方,接着是一张课桌,一把底座四个胶皮缺了一个的椅子,一块凹面的黑板,一颗落了满地黄叶的巨大的银杏,后面是一堵爬满丝瓜的铁丝墙,我走向它们,它们却慢慢地散开,远远地排出了一条道,时隐时现,静静地伴着我走过这条路。我一路走着,路旁有时是白色的秋千,有时是飘扬的春柳,有时是一个孤零零的篮球架,有时是无人的澄清的游泳池……我知道它们就在那里,但我没有细看它们,也没有走近它们,只是一路的经过,因为,我已经无法走近它们,只有路过;我没有回头,因为,一旦经过就再也没有回头。
终于,路的尽头是一架钢琴。我小心的走近,小心的触摸,小心的坐在漆黑的琴凳上。这架钢琴是属于我的,它一直隐藏在我的心里,弹动它,是奢侈的,是温暖的,却也是痛苦的,琴弦的振动会溢出隐藏压抑的音符,会是一种受伤的痛。不知今天为什么它搬了出来,出现在我面前。它已经蒙上了灰尘,我轻轻地掸了掸,轻轻地按下琴键。声音布满了整个白色的空间,袅袅不知何往。好久没有接触它,手生了,虽不连贯,但我不会忘记这首琴谱,声音开始的一刹那,一缕阳光洒进温暖的玻璃房,显出充满阳光的书桌和一个蓝色的布偶。月光照着整个操场,抬头便是满天的繁星;淅沥的雨打着窗外的竹叶,淡黄的帘幕遮着室内的人;夕阳照亮了玻璃走廊,穿着白褂的人吃着冷包子,谈着男女的分别;绿色的球场脱下滴着水的球衣,红色的手术刀依恋滴着血的手套……我的身边时而许多人坐成几排看琴边的人歌唱,时而许多人围成一圈,看空手道的劈砖,时而静静的大厅有一个人站在琴旁,时而坐在我身边。我笑了,笑的有自得,有自嘲,有自励。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或许,是因为人懂得失去和得到的含义吧。周国平说:“给人带来最大快乐的是人,给人带来最大痛苦的也是人。”而我觉得,后面的这个“人”绝大部分是自己,自己的对比,映射,同化,满足。一个追风少年永远找不到风居住的街道,因为他身边就是他熟悉的,梦寐以求的地方,他自己是不会满足于身边的,他要闯荡世界,找到属于自己的风。但当他走了很久很远的时候,也许就会发现曾经的那个地方,他的故乡,才是自己的归宿。经过了奋斗,人积攒钱来养老,趁年轻的时候,也要积攒些记忆。我喜欢这首曲子,它与一段时间联系在的一起,它保存了自己的对比、映射、同化和满足,让我的那些失去有些留念,让我还能想起要感谢的,想要紧紧握手、拥抱的你们,让我在身体逐渐变成臭皮囊,衰老腐朽把鲜活的精神慢慢拖进泥土中时,还能有这么一架琴,给我美好的音符,让那些白色的雾再次笼罩我。
一首曲子,两地相闻,莫名的震撼和激动,是谁?是否也意味着一段回忆?我将那架琴仔细的推回了自己的某个深处,随着乐音的停止,周围的白雾渐渐散去,头顶仍是万里无云,碧蓝的天空。默然了,平静了,释然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