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在想生离和死别哪一个更痛?死亡只需一秒,而生却要一辈子那么久。
我在五岁的时候成了孤儿,父母留给我的唯一财产是一个染了血的玩具熊。世界那么大,而只有这所残破的孤儿院是我唯一可去的地方。我很孤僻,不喜欢和人接触,所以没有人喜欢我,但是我并没有觉得孤单寂寞,我可以一个人吃饭睡觉,和我的熊玩耍。我唯一觉得不够好的地方是:玩具熊的脑袋上有洗不干净的血迹,有时候那种淡淡的血腥味让我觉得恶心。
我没有朋友,一个都没有,至少我心里没有,刚进孤儿院的时候。那个微微发胖的老院长对我挺好的,可是当我麻木的心开始渐渐变得有温度时,她死了。八岁那年,我被一对中年夫妇收养,我承认他们对我很好,可是“爸爸”“妈妈”这两个词好像在我的脑袋里被加了锁一样,让我无法说出口。也许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吧,我最终还是被送回了孤儿院,对此我十分理解,没有人会要一个只会用嘴巴吃饭,而不会说话的孩子。在这里声明:我不是哑巴,只是忘了说话。十二岁的时候,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被领养走,我看到了院长对我怜惜的表情,那一刻我感受到的不是爱,而是无边无尽的黑暗,就好像我一个人站在没有一丝光亮的旷野里,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十六岁我在一家餐厅做服务员,周围的人都知道我是孤儿,所以眼神中不是鄙夷就是怜惜,我恨这种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变过的感觉。和星宇的认识有些戏剧化,他和朋友来吃饭,我在上菜时,不小心将茶水打翻,弄脏了他的衣服。看着一脸通红的我,他笑了。之后他就一个人常过来,他经常穿衬衫,习惯性的将前三粒扣子解开,袖子也随意的挽着。他留着短短的头发,眼角有一颗小小的痣。来店里点的最多是京酱肉丝。他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可不可以成为朋友。也许是那天我被他的笑容打动了,也许是有太久没有和人接触了,我很想让星宇走进我干巴巴的生命里。于是,我有了这一生唯一的朋友。
星宇比我大三岁,认识我的时候他还是个大学生,后来慢慢知道在他小时候因为爸爸有了外遇,妈妈选择丢下他,一个人走了。记得有一天等我下班了,我们去护城河边散步,那天的夕阳很美,有些浑浊的河水在夕阳的映射下,也笼罩上一层光晕。包裹着水汽的风从脸上拂过,我漫不经心地问星宇,“为什么要成为朋友?我是一个孤儿。”星宇的回答是,“你的眼神很空,和我妈妈丢下我离开时的眼神很像,我觉得你像我妹妹,。”听到这样的话我不知道作何反应,心里暖暖的却又有些失落。那天晚上星宇送我回去,我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我们要成为一辈子的朋友。星宇对我很好,就像一个哥哥那样好。十八岁的时候,我参加了孤儿院的成人礼,我知道我必须离开这里了,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我发现我什么也没有,只有那只破了的玩具熊,从孤儿院出来的那天,阳光出奇的明媚,我的鼻子酸酸的,回头看看这个小小院落,我仿佛又看到了,有一个小女孩一声不吭的坐在那里,旁边的小朋友将垃圾肆无忌惮的丢在她瘦弱的身体上,我仿佛看到了一位老人想去把坐在雨里发呆的小女孩拉起来,却不小心滑倒,再也没站起来。我一直以为我没有家,我一直以为我干巴巴的生命从来就没有过温度。而现在真的要离开,我却割舍不下。
那年星宇大学毕业,在他爸爸的公司上班,我还是服务员,只是薪酬高了一些,星宇说我应该去学点什么,不能一辈子都做服务员,而且他说他现在可以帮我交学费,于是我去学了速记。半年后我在一家小公司做了文员。试用期结束的那天,我打电话给星宇说请他吃饭。我们去了第一次见面的那家的餐馆,点了京酱肉丝,星宇说让我见见他女朋友,我大大地喝了口酒说好。我不知道是不是酒太烈了,我的心被火烧得难受。星宇的女朋友很漂亮,很大方,性格也很好。我想如果我是男生我也会喜欢这样的女孩。之后,我很少和星宇联系,我不愿意打扰他的生活,他待我已经足够的好,我不能留在他身边了。但星宇似乎不是那么想的,他说我是他妹妹,不可以逃离他的视线。有时候给他打电话,接电话的却是女人的声音,我的心就揪着疼,可是我不能做什么,不能表达什么,我只是一个被星宇关照的孤儿而已。就这样心痛着,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着,星宇身边的女朋友换了一遍又一遍,我却始终没有成为他的候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