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着装满衣物的大袋子走出小区门口时,我再也忍不住了。从阳台上收回目光,不管不顾地奔向即将远去的他。我深深地从他的背后抱住他,眼里闪着泪,哽咽着:“对不起,又丢你脸了。”他转过头来,学我翘着嘴,嘟嘟哝哝地讲:“没有没有!我很快就会回来,好吗?”我摇头:“不好!你不走就好!”他微微一笑,实在拿我没办法,把我拥在怀中,温柔地说:“亲爱的,坚强些!”我们就此沉默,他也就真的走了。
这是每个月都会上演的戏码,他忙于工作,总要到外地游走,一走至少半个月。我习惯得了孤独,习惯得了不安,可是不能习惯在有他的日子里却又总是没有他。
他在外面过着什么样儿的生活,我只能从对白中了解:应酬、忙碌还有无奈。很奇怪自己为何就遇上了这样一个人,一个不能时常陪在我身边的人。于此,我还爱得轰轰烈烈。朋友们告诉我,这就是距离带来的美。我常希望自己是没有这种美的。
他不在,我起床后对着静得发慌的房间冥想。想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一天要怎么过。看书、写字、工作,然而都不能让我定下心来不去念他。我努力让自己过得繁忙,每个繁忙的空隙,却还是他的影子在穿梭。
一大早,他发来信息:“猪啊,起床了!”我回道:“早就起来了,你才是猪。”他又说:“恩,那我忙去了。”我懂事地不去烦他,惊扰了他一天的好心情好状态,我会自责。
得了空闲,他会时不时问我在做些什么,我无言以对。工作是单调的,心情是沉重的。我做着的,只是想念吧。我硬逼自己不要陷入太深,丢了自我可不是什么好事。我逛遍了整个城市的公园。看到好多老爷爷老太太们相濡以沫地继续那份已为亲情的爱。于是我又傻了一次,猜想我们的未来。
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街道,走进常去的饭馆,要一份他点过的套餐。细嚼慢咽,却吃不出香甜。隐约记得上次窗外的树叶还没有那么黄呢,今天怎么就掉了那么大一片?去花店买花也是的,买了也不知道要给谁炫耀一下。
朋友打电话邀约玩乐,我应了。怕自己一再消沉,迷失太多。好不容易忘乎所以的时候,他的电话来了。于是我们聊着,笑着。挂断电话,又得一心哀愁。娱乐还怎么继续呢?我扫了大家的兴,还得被他们嘲笑一通:“哈,你真的爱了。”
我真的爱了?我也爱过人吧,可都与现在这段感情的感觉不一样:我盼着他赶快归家,我盼着自己赶快成为他的专职太太呢!这些,不是我曾经所想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说出这样的心愿,应该是“怕离”。所以我现在正怕着,该是有这种强烈愿望的吧?那么,我是真爱了。
晚上他会跟我说好几遍晚安,我都告诉他,还不想睡。我说:“你快休息吧,明天还有工作呢!别管我!”他总骂我不听话。在我再三坚持下,他睡去,我依然眼睛睁得大大的,完全理会不了白天四处奔走的劳累。心为某个人跳着,怎么睡得着?
我翻来覆去更为烦恼,索性穿好衣服到阳台。夜幕下,伴着昏暗的路灯盯着那道小区的大门。门卫室的灯还亮着,我总在那个地方收到他从远方寄来的礼物。这么想着,心里多少有些安慰,却仍旧有一丝别扭。我记得他说的“要坚强”,所以即使没有一个人看得见我,我还是不许自己哭。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夜,精疲力竭的我还沉浸在睡梦里。朦胧听到楼下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我睁开眼睛,用耳认真确定,是在叫他啊!我跑到阳台,阳光透过家外的大树闪花了我的眼睛。“什么事?”我问楼下的男子。“您有包裹。”是他寄来的,我知道!我从不在乎他寄的是什么样的礼物,大大小小的盒子在没开封前,就已经沉淀了太多的喜悦。
我立马掏出电话,拨打他的号码。每一声“嘟”、“嘟”都似催泪的弹药撞击我的心脏。“喂。”他说。我压抑着抽泣声,缓缓告诉他:“收到了。”他问:“什么?”“我说东西收到了。”他兴奋地回应我:“这么快呀!我还以为得再过两三天呢!”我咬紧嘴唇,悄悄抹去眼泪。他又问:“怎么样,喜欢吗?”“喜欢,你送的,我都喜欢!”
我本应是一个繁忙的生命追求者,在任何小小的地方,都能找到让自己获得快乐和自由的方式。而现在,我的世界被缩小了,小成一个仅容得下爱情的储物罐。除了爱情能让我快乐,其他的乐趣,只偶尔触得了我的心门。
数着日子过,买一人份的饭菜,一人份的水果。我又知自己并不是可怜的,每一个社交动作里,我都能想到他。这样,我就不孤单了。
忘不了相遇的那天。他问了我的名字,要了我的电话号码。我剔除了平时的戒备心,与他一同坐车。后来他陪我在风里站了好久,等我的同事来接我。我们就那样待着,在脑海逼迫自己找出语言来同对方交流。同事到了,我上车走了,向这陌生的男子告别,谁也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们在同一个城市出差,在我停留的最后一晚,不得不答应他要求多次的见面。于是我们在一个饭馆里吃了饭,简简单单。第二日,我便对这里说了再见。
在他也回到故土后,终于又见了几次。他向我表白,我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之所以是“稀里糊涂地”,是因为,我并没有觉得这会是一段多么可靠的爱情。我不了解他,害怕自己被自己给卖了。
他跟我说,永远忘不了那日我在风中被吹乱头发的样子,是一个多么需要被保护的女孩子呵!现在的我,确实时常需要他的保护。我爱哭爱闹,他都忍受着。别离的脆弱,要被他哄很久才得以坚强起来。爱成了一种依赖,成了遇到他后才逐渐生发的依赖。我俩都惊奇于我们的相爱,家人、朋友也是如此。当初的我们只是飞机上的两个坐伴,如果他不开口同我讲话,我们是必将错过的。
缘分,我算是懂了。
打通他的电话,我撒起娇来:“亲爱的,快点回来好不好?很想你呢!”他“嘿嘿”地笑着说:“我也很想你。不过这边事情多,回去的时间还不确定。”我故意发脾气似的说:“哼!你就是不想回来嘛。别回来好了,在那边呆着吧你!哎呀,淡了淡了,感情淡了哟。”他习惯我的无理,并如我一样地乐此不疲:“装吧你!慢慢表演,啊!”“谁叫你不赶紧回来见你老婆呀!”“我也想回来嘛,可是事情太多,走不掉。”好吧,我什么都懂,我也早就知道他还需要在外面呆好长时间。可我就是喜欢重复这样的戏码,让他一遍遍地告诉我,他也十分想念我。让我每时每刻都感受得到他繁忙的工作中,也总有我的身影在走动。甚至,他就是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将来,在努力打拼着。
“亲爱的”,我们都这样称呼过别人。起初,我难以把这曾经甜蜜的三个字用到他身上。他总认真地对我说:“叫我。”我真诚地,却只叫得出他的名字。他眉头锁着,隐隐叹息。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心底告诉自己,给我一点时间吧。后来,那三个字成了常用的名词。在我们的生活离,成为彼此的习惯。叫出来,不苦涩、不尴尬,满是爱意与不舍。“亲爱的”,这是时间流出的蜜汁,让我们忘记了过去,把此刻演化成永恒。
坐在小区花园的长凳上东张西望。看跳舞的大婶们,散步的夫妻们,依偎的情侣们,还有玩耍的孩子们。这里又安静又喧闹,头顶的树枝小心翼翼地作响。前不久,我们还在这儿吵闹了一回,当然是我无理取闹的后果。他生气极了,自顾自地走着。我跟在他身后随他到处转。被我闹得心烦,他回头怒气冲冲地对我说:“别跟着我!”我以为我的坚持不懈或者死皮赖脸总能收服他,所以倔强地继续跟着他在阳光里走街串巷。最后他坐定在小区的凳子上,我挨着他,保持最温馨可爱的笑容。他还是要赶我走,用他从来没有过的气愤的脸对着我。我没办法了,向他告别,是真的告别。回到屋里,心里翻江倒海地苦味侵袭扩散。加上随他在太阳下走了太久,我居然昏了去。冰凉地躺在地上,直到被归家的人发现。他抱着我,喊我的名字。我什么都听得见,只是没有力气说话,睁不开眼。后来我情绪激动,哭得悲壮。我能听到,他也陪我抽泣、紧张着。而我心里是如此幸福的。那晚,他陪我在医院输液到12点。
我和他常常因为小事闹得不可开交。因为我们认识的偶然,在众人看来,太不可靠。我们也都担心彼此会离开自己。在他这次走的前夜,正好经历了最严重的一晚。他打破了我一直以来坚持的信任,我完全脱离了那个家。灵魂不知悬在哪儿的自己,被他电话里的语言揉碎了心。没有甜言蜜语,可句句盼我归去。挂了电话,久久不能睡下。凌晨5点,我无法抗拒对他的思念,冲出了房门,向他奔去。在家门口,打通他的电话。听到熟悉的铃声在里屋响起,是那么温暖。“喂”,他说。我流下眼泪,不清不楚地说:“开门。”他莫名地“啊?”了一声。我吸吸鼻子,眼泪哗哗流:“开门!”他还是不懂:“什么?”“我说开门啊!你怎么那么笨。”我“咚咚”敲响大门。听到反应过来的他急切向我靠来的脚步声。打开门的一瞬间,我已是泣不成声的狼狈和可怜的样子。他盯着我的眼睛,一把抱紧我,嘴里念着“没事了,没事了”。我们都知道,分不开了。
不要嘲笑我的冲动和反复的折磨,我知道这是恋人在一起的基本模式。一方总会像小孩般地耍赖。这是一种永不满足的需要,需要彼此,需要彼此的爱,需要在自己的生命里有他的陪伴。而我和他,只是不再需要向对方寻求爱或不爱的答案,因为心里,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