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的厕所总摆着个小椅子,上面堆放着手纸、杂志或几张报纸。一些书报放久了,落满灰,纸张也变得泛黄,有些纸页还带着水渍。这些少儿读物以外的书籍,自然不是为我准备的,但却让少年时代的我在如厕时,别无选择地同步进行着“输出”与“输入”工作。就是在那样的年代、在那样简陋逼仄的空间里,一个关于“阳光不锈”的美丽故事,深深扎根在记忆的土壤。
早已记不清文章的作者是何人,也忘了那小短文当时刊登在什么杂志上,如今深深印在脑海里的,只有那简单却耐人寻思的故事片段:一位诗人坐在车中,一路看沿途风景,忽然前方路口一家店面招牌上大大的“阳光不锈”四字映入眼帘。诗人顿时感叹:这市侩之地竟生此诗意,何等浪漫,何等美丽!然而,车渐渐驶过店面,绕那店90度转弯前行,“阳光不锈”赫然变成“阳光不锈钢材料专卖”!诗人满心的喜悦立刻跌碎在谷底。
20年前读那篇短文的时,第一次感到内心的触动。前些年,一位作家来小城做讲座,也提到了这故事。当时为有人与自己有共同的记忆而惊喜不已。不过,与该作家从小说写作的角度进行分析不同,这故事留给我的,更多的是关于人生的思考。
“阳光不锈钢材料专卖”,就像我们悲喜交加的人生和鱼龙混杂的世界,是全部的事实和真相,它没有刻意躲藏,也不曾欺骗任何人,只是一直这样展示着自己的全部给你看,无所谓善恶,也没有讨好或伤害,从头到尾,它是无辜的。那么,究竟是谁让“诗人们”喜悦或悲伤?无可辩驳,那个人其实就是自己。
我们乘坐在时间的列车上,经历无数欢喜的时光和痛苦的岁月,那些喜乐是招牌上的“阳光不锈”,随即而来的悲伤则是不愿看见的“钢材料专卖”。每一处这般令人纠结的风景,都召唤着那熟睡的失落。而失落一旦清醒,便企图攫取我们内心的纯真和希望。年轻的人们对窗外的风景充满热情,却又无力抵抗那转角的悲伤,一再让失落和痛苦将那心底的纯真和美好抢夺了去。渐渐地,心底的天真明媚被成熟世故取而代之,久坐列车的经验让内心磨出了厚茧,转角的风景不再能侵入其中,实际上那时候内心也空空如也无可侵蚀。人生似乎就是这样一个不断付出纯真与美好的过程。
如果第一次遇见“阳光不锈”时,就没有再看清后面的文字,幸福会不会就多一点?但那些煞风景的文字,谁能能永远躲得过?我们自然无法祈求上帝给予一辈子的“不锈阳光”,但我们至少可以把第一次的失落与痛苦当做疫苗注射,通过这样的经历,了解风景本真的样子,不要害怕疼痛,不要抱怨世界不公,不要自怨自艾,更不要在那个伤人的风景处下车,永远停留放弃前行。脱离直接感受风景的自己,站在更广的空间更宽的时间维度上,看这人生与世界。想想浏览地图的经验吧,人生和世界就是这地图,你在地图里,你又在地图外,地图里的你也许无从选择,但地图外的你可以自由地选择性看、选择性听,选择性记忆,只欣赏“阳光不锈”,忘记其后乏味的内容,着眼美好与诗意,忽略痛苦与悲伤,也许唯有这样,才能既看尽世间美丽风光,又保全内心的安静与美好。
现在的你,遇见了哪些风景?无论在哪里,请记得用心留住不锈的阳光,让失落的过往随风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