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烟头忽明忽灭,闪烁在爸爸粗糙的手指中间。什么时候他又开始抽起来了?只闻到家里弥漫淡淡烟草味,偶尔还见他不小心抖落的一角烟灰。花十块钱在小店买到一包双喜烟,红色软皮包装。
揣在手里往家走,突然发现这种感觉如此熟悉,恍惚间,似是闻到遥远岁月里飘来的各种烟散发的味道,低头细嗅,重新拣拾起那些有关烟的往事和那抽烟的人。
外公抽的是一种叫“银象”的烟。黄颜色包装,一只银白色大象,主角一般岿然站立在中间,名副其实为“银象”。烟的价钱是六毛,当然,那是在十多年前。外公叫我“老霞子”,“老霞子给我去买包烟…”这是我愿意欣然接受的美差,七、八岁的我,拿着外公从口袋掏出的一块钱直奔商店,换取一包“银象”和剩下的四毛钱的走路费,雀跃归去。
烟买来了,外公自是高兴,但剩下的四毛钱他却也没有忘记,于是他边拆着烟边说:找的钱没丢吧?他的脸上是写着笑和爱意的,甚至还有一点明知故问,欲纵故擒,于是我也就无所畏惧并且厚颜地回答说:外公,这是走路费,是我的。“呲”地一声划亮火柴点燃一支,外公的脸渐渐模糊在烟雾缭绕中,他却还要一手揽过我,抱在腿上,用他那被烟草熏黄的手指拍拍我的脑袋,乐乐呵呵地笑上一阵。
外公抽“银象”的时候身体并无大碍,他是一个老烟民,等到后来身体不好了也没舍得把烟戒掉。当“银象”能带给我额外利益的时候我甚至天天盼着外公那一句“老霞子…给我去买烟”的召唤,可当它带给外公疾病和痛苦时,我再不热衷那剩下的走路费,而那个时候,“银象”也渐渐淡出市场,取而代之的是“芙蓉”“芝城”一类的烟。(我说的只不过是我所知道和熟悉的品种)
日子仿如支燃烧的烟,在明灭交替中悠然消逝,留下淡淡痕迹以供回味。哥哥读初中那段时间爸爸口袋里装的是一块五一包的“芙蓉”,逢年过节则会貌似奢侈地带上一包“阿诗玛”待客,还记得那个包装上是个恬静美好的女子,长长的辫子挽在肩头宛如静静的相拥的河,细水长流,直至今天我的回忆里,她的名字就叫“阿诗玛”,爸爸很少买这种烟,不过渐渐,“芙蓉”也抽的少了。一包烟抵上哥哥在学校的一餐饭钱,贫寒的爸爸放弃的很干脆。
外公一辈子都离不开烟,一根香烟,究竟藏了多少蛊惑和魅力,我不得而知。可爸爸却在短短数个月的时间把烟给戒掉了。
“芙蓉”不见了,“阿诗玛”搁在了抽屉。爸爸变成香烟“绝缘体”,依旧早出晚回干自己的活,对于烟,只字未提。
数十年的回忆翻倒出来,关于烟。
想必已没有那样一个小女孩,攥着一块钱蹦跳着为外公去买烟,她长大了;想必没有那样一个老人,右手夹着红色烟头,抱起她在腿上玩“捉猪”的手指游戏,他老逝了。
多想:此刻,点燃一支烟,多年前外公抽的那一支,多年前爸爸最后抽的那一支,包卷着贫寒、心酸、责任、无奈的那一支,让此刻的我,迷失在烟雾迷蒙中,让此刻的我,穿越烟雾迷蒙的岁月,去找回我老去的外公,去安慰我贫穷的爸爸。让此刻的我,去懂得那一支你们抽的烟。吞下那一口烟雾迷蒙,呛出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