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地就是战士的第二故乡。我的故乡便在不少人视之为畏途的西北黄土高原。
驻地的春乍暖还寒让人捉摸不透,仿佛是黄土高原上淘气的娃,一时碧空如洗、蔚蓝透亮,耀眼的阳光洒在身上起初暖洋洋的,不一会却强烈的让人躁动。有时候却是4月飞雪。阳春三月,荠菜、榆钱儿、苹果、杏、樱桃、李子都冒出了星星点点的嫩芽,但是多变的天气,剧烈的温差让这些小宝宝还要蛰伏到初夏,才能绽放他们的活力。偶尔的倒春寒和沙尘暴是可恶的,人们不得不减少外出的时间、重拾厚重的冬装,带上口罩。但对于我们战士来说不过是老天给的一点例行考验。
驻地的夏天最让人陶醉。河边的柳树一望无际,榆钱儿涨到了一分硬币大小,各种果树的花都已绽放,土地中的野菜肆意的生长。田野中的小麦都已抽穗,不少南方的战士都会误认为是韭菜。训练场河边的水洼成群的蝌蚪在游弋,冬日里荒芜的黄土山也披上了绿纱,无处不呈现出生命的悦动。河谷旁扼守平原的高山上,古长城墙边的大树由于光照充足已枝繁叶茂,每日收操的最后一项训练便是全副武装冲上去。站在古烽火台上,能想到什么?不用说,战士们一定会想到封狼居胥山下的卫青、霍去病,一箭定天山的薛仁贵,直捣黄龙的与诸君痛饮的岳飞。一定是高适、岑参、王昌龄的边塞诗。年轻的战士们渴望荣誉,更热爱和平。
回程的路上高唱着《打靶归来》,努力呼吸着充斥各种花香的空气,陶醉中让人忘却训练的疲劳。有些饥肠辘辘的战士忍不住摘上一串清香的榆钱儿,权当晚餐前的甜点。夏季是最美的,但是相对于我们也是最短暂的,也许正因为短暂才更加衬托出美好。每当三伏天,部队便要去沙漠、高原训练演习。战士们迷恋夏季,入夏后晚上依然要盖棉被,训练的疲劳使我们很快入睡,期待着即将到来的沙场点兵。
演习归来已然是秋天,部队院类的樱桃、苹果、桃子、杏、李都已压满枝头,专等战友们回家品尝。房前屋后权当绿化植被的黄花菜也长得无比壮硕,且做战士们接风的盆中餐。洗去征程的战士们望着倒垂的柳树,心中荡过一丝惆怅,古人早已为柳树赋予了太多的忧伤,大家虽然不动声色,但是知道离别的日志不远了。每当秋季新兵们都会偷偷把老兵们的衣服拿去浣洗,好让枕戈待旦数载的兄弟得以片刻的休息。老兵们在训练场会对新兵们无比的严厉,想让自己的军旅生涯在他们身上延续。转眼冬天到了。
北方部队冬季有一项十分重要的工—“冬储冬藏”,为弥补漫长的寒冬蔬菜的供应不足,在入冬的时候便要将新鲜蔬菜腌制或埋入地窖中储藏。每当此时老兵们便自发承担起这一重任。一个连队万于斤的任务是非常重的。清洗、晾晒、腌制、挖坑、填土,一点马虎不得。由于在西北的塑风中长久的接触冷水、粗盐以及挥动撬镐,老兵的手早已惨不忍睹,布满皲裂。新兵依旧在训练场上挥汗,老兵一走他们便成为连队的脊梁。
离别总是来得那么突然,老兵们很快就要回到故乡,军营到处锣鼓喧天。锣鼓依旧是锣鼓,饭桌上却由送客的饺子替代了迎客的面。战友们冒着“都护铁衣冷难着’的寒风十里相送,话语泪别,寒冷的空气中也被离别的氛围所忽略。远处高山又回到了黄土本色,草木早已凋零。等待新兵们到来将大地重新唤醒。
无论是送别他人,还是自己最终回到株洲。这哪里是什么“革命生涯长分手”?其实我早已知晓,我们中的大部分人此生都难以再聚首。缘起缘没之间我们有了一个共同的称谓——战友,有了一个同样的故乡——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