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学二年级到现在,已是近三十年未见杨老师了,可是她,依然那么清晰地印刻在我的脑海里,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有丝毫模糊。我总会记起她的模样来,记起她曾经给我们上过的终生难忘的一课。
杨老师四十多岁的年纪,微黑而严肃的面容,稍卷的齐耳短发,总是穿一身板正的翻领西装。杨老师对我们非常严厉,总是板着脸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在学校里管,放假时还管,不光管学习,还管许许多多小事,絮絮唠叨叨地比妈妈还啰嗦。我们这群小孩烦她又怕她,于是有一天就把这烦怕报复在了杨老师的儿子——许许身上。
许许是个傻子,大概十几岁吧,长得黑黑的、高高的,天天嘴角流着口水,见人就问:“你见过一休吗?”许许总是我们这帮小孩调笑的对象,及至入了小学,他妈妈,也就是杨老师成了我们的班主任,对待许许,我们才有了点怕乌及乌的味道。但那天,当许许再次流着口水问我们一休在哪时,不记得是谁带头指着远处的小树林说:“一休在那。”于是一帮小孩怀着恶作剧的心理一齐怂恿许许去小树林,而许许真的痴痴傻傻地去了。第二天,到了学校,一个消息传开来,许许昨晚不见了,杨老师找了一夜才在小树林找到他。心怀鬼胎的我们等待着一场暴风雨的到来,然而满脸疲惫匆匆赶来上课的杨老师仍然只是严厉地看着我们,认真地给我们上课。
冬天来的时候,学校旁边的一条小河成了我们的乐园,结了冰的河面实现了孩子们想飞的梦想。虽然家长和老师严禁学生去滑冰,杨老师更象有着千里眼顺风耳,时刻会突然出现在正在冰面飞翔的某个学生面前,揪着耳朵把他掂回学校,但爱玩的天性使班里仍然总会有在冰上磕破了头或腿的学生来上课。于是那一天,就有了那节让我永生难忘的一课。
上课铃响后,我们惊讶地看到,杨老师竟然牵着傻傻的许许走上了讲台,许许眼神呆滞,嘴角依然挂着口水,不停地嘟囔着:“一休,一休……”许许的傻样让班里有了轻微的笑声,就在这笑声里,我们听到了杨老师那低沉而慈爱的声音:“孩子们,今天我把许许带来,是想告诉你们他为什么会变成一个傻子……”杨老师停顿了一下,眼里闪着泪花,笑声停止了,全班只听到许许喃喃的自语,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杨老师那微微颤抖的嘴唇上。杨老师仿佛是很艰难地再次开口:“许许就是象你们这么大时滑冰摔傻的,希望大家以后不要再去做这么危险的事,不要变成许许一样……”清楚地记得,平日里杨老师那严厉的脸上流过了两道泪痕,我们那时还太小,体会不到此时台上的杨老师做为一位母亲那锥心的疼痛,只是真的被震慑住了,谁也不想变成许许那样的傻瓜,从那天起,班里再也没有偷偷去滑冰的学生了。
小学二年级以后,我就随父母搬了家,从此再未见过杨老师和许许。但事隔多年,尤其是自己也成为一名老师和母亲以后,我才深刻地理解了杨老师那份博大的母爱,她把她的学生都当作了自己的孩子,只是当她站在讲台上撕裂她心中最深的伤口的时候,她的心,要有多么痛!我知道,之所以我无法忘记杨老师,忘记许许,忘记那堂课,是因为我的心始终在被一种精神所震撼、所牵引,我愿意做象杨老师那样的老师,那样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