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日,因为生活上的一些不如意,我给自己放了一个小假,从繁华喧闹的京城跑回这个养育我长大的濒海小镇,想藏在这里享受一段暂时的宁逸时光,涤净布满铅尘的眼睛和心灵。我躺在床上看着窗外飞翔的小鸟,心想:其实很多时候,那些因为生活变得像陀螺一样的人们,应该偶尔停下来,去思考一下自己的人生,因为我们的身体和思想跑的太快,有时灵魂会跟不上我们的步伐,所以每隔一段时间,我们都需要停下来等等,否则,久而久之将它落的太远,容易丢了。
外面,传来妈妈和妹妹讨论晚饭应该吃什么的声音,俩人各抒己见,互不相让。那类似争吵的讨论声,对于我这个久居人情淡漠的城市的人来说,竟如此的亲切。
我躺在床上,随便翻着床头的杂志,看到柜子里还有一沓很多年前的《读者》,随手拿起一本翻看,不经意间看到一个以前看过的故事,一下吸引了我的眼睛。
回来看了几遍,我笈着拖鞋跑出去对还在讨论的她们说,我给你们读篇文章吧。
妈妈扫了我一眼,满脸笑容的说,好啊好啊。妹妹则白我一眼,嘴角撇撇:你神经了。
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喜欢听我们读自己写的文章或者杂志上的文章。她喜欢听那些词语优美的句子,和隐藏着淡淡的情感的文章。用她的话说,那些词句,变成我们的声音,就像弥漫在空气里的音乐符号,慢慢的流淌,久久的萦绕心头。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忙碌,让我们渐渐忘记了这个习惯。
那个故事,写兄弟两人,从小因为各种原因让他们有了完全不一样的经历,然后形成了迥然不同的性格,和最后大相径庭的人生:哥哥留在农村,历经磨难受尽苦楚;弟弟在校读书,后来搬到城里工作,结婚生子,受人尊敬。
哥哥老了,病的奄奄一息,弟弟回来看他。弟弟拿起哥哥开满的裂口的手,粗糙的像枯柴一般,泪水吧嗒吧嗒的滴下来,说,哥哥这一生,把所有的机会给了我,这辈子欠你的,该怎么还。
哥哥抓过过弟弟的手,轻轻的摩挲着,说:什么欠不欠的。兄弟俩,就像是手心和手背。哥哥是手背,当刮风下雨的时候,要为手心遮挡风吹日晒;弟弟是手心,本来就应该被手背呵护,只有当接受人们赞美的时候,那才用得着手心呢,你说对不对…弟弟没有说话,只是将哥哥的手紧紧的攥着抱在怀里。
当我念到这一句的时候,终于声音哽咽,再也念不下去。
小妹说,老姐你什么时候这么多愁善感了。
我说,老妹你知道么,以前我觉得我们两个就像是手心和手背,一直以来姐姐这个手背却不能保护你这个手心。直到后来才发现,其实妈妈才是咱们两个的手背。这么多年,手背一直那么努力,下雨了,变成一把雨伞;遇险了,变成一个铁拳;受伤了,变成一片港湾…她小心的呵护我们长大,于是手心温暖细腻,手背却寒冷粗糙。我们两个都考走了,而妈妈慢慢变老了。
我抬起头,佯装看窗外的天空,眼睛使劲睁得大大的,怕眼泪一不小心掉下来。
妈妈声音颤颤的,假装责备的说:看你那样儿吧。
我看着窗外电线上站着的那只孤零零的小鸟,喃喃的说:老妹,如果有一天,我们各自长大,有了自己的生活,各侍所夫,各为人母,那个保护我们长大的手背,肯定早已布满皱纹,老的不成样子…那时候,谁来保护保护她呢。
妹妹抹抹眼睛,也抬起头看着窗外的蓝天,仿佛看到了那只孤单的小鸟,说:有时手心很自私,只会享受手背的保护,只有当手背不舒服时才记起来去摸摸它。妹妹转向妈妈继续道:手背希望自己老去的时候能经常感受到手心的温暖,那就是她最希望的保护吧…说着,妹妹一把抓过妈妈的手,调皮的来回抚摸着她的手背道:是吧,老妈,过来顺便让我摸摸脸…
妈妈没有说话,假装躲闪,只是在她转头的那一刹那,我看到她早已泪流满面。
回京那天,天空万里无云,家乡在火车隆隆的前进声中,慢慢在我的视线中变远。我深吸一口气,内心通透无比,那个冷漠的城市留给我的那点小伤早已荡然无存——因为我记起来自己被手背保护的幸福,那份幸福,不求回报,却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