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泪眼迷蒙地从睡梦中醒来,那熟悉的音容笑貌,瞬间被冰凉的夜色吞没,只留下枕边无尽的泪痕,隐隐作痛的胸口。我知道,这一次,你是真的走了。
曾经自信地以为自己很幸福,曾经骄傲地认为自己很坚强,可是,当你离开我视线的时候,我才发觉,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你的存在。
从我来到世上的那一刻起,命运的那条绳索就将我们紧紧地连在一起。那是上天对我的恩赐——如果真的有轮回,那我们的前世,一定是经过了重重的艰辛,才在今世走到了一起,在我的生命中,永远地刻上了你的记号。
家门前的那块青石板,依旧在檐下默默守候。青涩,发黑,苍白,无言地诉说着光阴的故事,历数着曾经的一幕幕心动。时光匆匆地走过门前,在石板上刻下了斑驳苍痕,也映下了那个扎着羊角辫,翘着脚丫子坐在上面傻傻等待的我——等待着暮色中出现在小路尽头的那个高大的身影。岁月如风,记忆如歌,而歌声中的那份古老的依恋,却一如那块青青石板,多少年来一直坚守着那份对近旁那片黑色土地的深深执着。
还记得那辆黑色的老单车吗?掠过那阵阵微风,划过那郁郁驳驳的竹影,乡间小路上,总有一个大大的你,一个小小的我。晨光暮夕中,曾飘过多少悠荡的铃声,流过少古老的歌谣。那依依呀呀的老单车,和着那串串风铃,还有那并不好听的沙哑的歌声,连同你那高大的背影,交织成了永恒的记忆,如同一张幻网,网住了所有的时光,也网住了所有的依恋。
然后,突然有一天,老单车上的那个小小的我,换成了一个大大的行囊,裹住了我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思念,随同我的脚步,一起踏上了异乡求学的路程。乡间小路绵延无尽伸向远方,而我却不敢回头看你双眸,深怕那回眸一望,又会成为我心头的另一丝酸酸的牵挂。
城市的灯光无休止地变化闪耀,在喧哗与嘈杂中不时地高昂着激情洋溢的头颅。周围穿梭着的,欢笑着的,熙攘着的人群,在我眼里,却是一味地陌生。就像一只蜗牛,慢慢爬行在最低的角落,每一次的抬头看天,就是一次最大的幸福。越过那高不可攀的楼层,穿过层层烟雾的黑森林,透过那淡白的月光,是否有我那印着青苔的石板,那蜿蜒无尽的林间小路,那暮色深处隐约可见的高大背影,还有那小路上随风飘摇、久久挥散不去的单车歌谣?
抬头与低头的瞬间,我发现了一个真实的自己。期待着与你每一次的相聚,却又害怕每一次相聚后的别离。害怕看到你额头悄然爬上的皱纹,害怕看到愈来愈多地闪现的那一缕缕银丝,害怕那双与枯藤日渐接近的双手,以及一次又一次从那手中递过来的沉沉背囊。沉默,每次最多的,似乎永远只是沉默。你的不善言辞,和我的难以启齿。
时间匆匆流走,连同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依旧是那竹林清风,依旧是那缠绵小路,依旧是那首老老的歌谣,依旧是那个想你的我。我在你面前,你看见了吗?你听见了吗?曾经想说“爱你”,却始终未曾开口;而如今,下定决心吐出两个字的时候,我们却已被那块坚硬冰凉的石板永远隔离。三支青烟,在眼前袅袅伸起,飘向头顶上那片渺远的深蓝。如果天堂有眼睛,那双最期待的,一定是你的吧?如果有来生,再见时,我一定要说:“我爱你,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