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先生只是以他一颗师者的仁心关怀着他的所有学子,于我却把那一片公平的仁心当做了对我的格外关怀。时至今日,我依然如此……
在世界的其他地方我不知道,至少在我们乡下的那个年代,许多家庭特别是贫寒的家庭都有这样的良好愿望:那些与泥土打交道的我的父老乡亲们,总是希望他们的子女能通过读书走出去,不再与泥土为伍。这也许是他们这辈子唯一远大的理想了。于是为着自身的命运抑或父辈的理想,许多孩子踏上了一条与“农”抗争的路。幸抑或不幸,我也成为了这“抗争”队伍中的一分子。于是,在这条艰难的求学之路上,我遇到了许多从陌生到熟悉的老师。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据说是为了学生们能进入更好的高中,学校把毕业班召集起来补课。家长当然赞同,可我们却不乐意了。然不管学生是否情愿,课却还是要补的。因为要出人头地必须要上好学校——这似乎是我从小就习惯了的说法。可是对或错,恐怕还是要商榷一番的。
于是,我便认识了这位先生:蓝色的衬衣,清瘦的面容,眼睛却是有神,说话有些严肃。这便是那年毕业班的班主任——李华先生。于他我还是习惯于先生这一称谓的。
“以后每周一篇周记”
据说他语文教得不错,可布置的任务却让学生有些头疼。然而于我却是欢喜,文字本就是我所喜欢的,所以即便炎热,对补课我也不那么排斥了。
然后是一如既往的上课,也许是面临人生抉择,大多数人都开始了认真。周记依然是每周都交。每次批完回来,我总会仔细看。先生总是逐字批改,哪怕是一个错别字也不漏掉——那时我于文字总是不太肯下功夫,每遇不会写的字总是用同音之字代替,可先生总是红笔圈出,然后再在边上工整的写出其正确笔画。每每至此,我总是惭愧不已。到后来,作文中已极难再见错别之字。其后便是详细的点评。看他的评语我总是很乐意,字迹整洁有力、语言精辟、入情入理,有为师者之风范。
“你把这篇文章誊写了吧”
一天,先生将一篇修改好的我的习作递给我。可那时为着上个好高中,语数外、政史地、理化生各科都要复习,我也无暇去誊写。于是只得占用午睡时间。那天正好先生值日,见我不睡,过来看我正准备誊写作文。
“你先午休吧”然后拿走了我的作文本。
我满肚子的埋怨:不趁这会功夫誊写,我哪来时间?晚自习时,先生拿过一叠整洁的稿纸,“我已替你誊写好,你安心复习,我明天寄到报社。”几周后,作文见报,我为那天的埋怨后悔,更为不理解先生苦心而内疚。对先生,我更多了一份愧疚。
不觉半年已过去,与先生已然相熟。他的课总是我最喜欢的。他总爱用抑扬顿挫的声调在全班念学生的习作,当然大多数还是我的作品!有人说,人类的思想在文字中是共通的。也许吧。虽然那时我的习作还远不算文字,但那种农人之子的悲哀、敏感、绝望又带些许骄傲、自尊的信息总是隐藏在篇篇习作之后。先生总是给予那些思想及时的鼓励、引导、矫正……
学期完后的是春节,那却是我生命中倍感煎熬的一个春节。如今也许已很少有人能触及到那一种贫到绝望的处境了吧。(我却始终讨厌用穷这一词,贫只是物质,穷却涉及了精神。如今我依然可怜而又骄傲的认为那时的我只是贫而非穷。)父母已不堪重压,现实的绝望如蛆虫啃噬着我的灵魂。是升学?还是南下?可生来高傲的本性,让我不愿去成为一名车间的苦力。两难境地之下,我不知何去何从。那一刻我竟开始无知的恨透这个世界,只是我不曾想到先生却用他的仁心将一个即将残缺的灵魂拉回了人间……
再次开学,我却不再信心满满,而是悲哀加绝望。
“别担心,老师会帮你的,你安心学习,命运是要用你自己的手去改变。”这是对假期所有习作的评语。那一刻我泪雨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