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年,她仿佛被耗尽力气的猫,她抓这只耗子抓得筋疲力尽了,好几次她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却在转身间发现耗子又精明地溜掉了,徒留满心烦躁的她。一哭二闹三上吊,除了上吊,其他的她不是没有试过,不是只试了一遍两遍,可他已经是对她百毒不侵的战士,他说她从来看他都看得太严,他自己有度有把握,所以他不愿意按她意愿妥协,他想用自己喜欢的方式过,只要没有对不起她就行。所以他一如从前,对那个人的热情依旧不减,那人从来不知道他们小两口之间的战争与和平,称呼依旧是亲爱的,被开水烫了告诉他,半夜睡不着告诉他,过马路时丢了钱告诉他,吃饭咽下了一粒沙子也告诉他,事无巨细,力她所能及,可以说的,从来没有漏。
他是不是每次都回她,她不得而知,他是不是也这样,把生活的方方面面详细跟她汇报,她也不得而知,在这样的三角关系中,她悲凉地发现第三者或者也许其实更是自己而不是谁,她在这样的空间里拥挤不下自己,哪怕他把她放进心窝含入嘴里,她依旧找不到自己应有的位置。他不知道他的她有多痛多嫉妒多悲戚,她失眠了一个星期,或者更久。她睁眼闭眼都是他们两个人纠缠的影像,以至到后来她不得不依靠安定才能入睡,从一颗到两颗再到两颗也不见效。
她已经不愿再想那两个人,想一次悲哀一次。
她以为自己拥有着,她以为她得到的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爱,她猜着了前头却没有想到后来,她得到的是独一无二的,独一无二的是她的他以为爱她的同时游走在另一个人身边是可以的,是无愧于心的。在这样的事件中她的不接受反而成了不通情达理不可理喻。
“你说你们是朋友,你那么多朋友你为什么独独和她纠缠不清?”“ 我跟你说过我对她的感觉。”“那样的感觉七年来从来没有变过?”“没有。” 她眼泪止不住地汹涌而出,“什么都变了,你的世界观人生观甚至也已经改变了,你现在告诉我你对她的感觉居然没有变过!”“ 也许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吧!”
她听完最后一句话,狠狠地把还要源源不断涌出的泪逼回了眼眶。这一天,是她的二十七岁生日,在他们一起庆祝的烛光晚餐前,因为那个她的电话,因为那个她看上了一条裙子却不知道要选粉红色还是黑色所以打电话问他意见问了半个小时。她本来已经决定,她要争取到底,她要嫁给他,为他洗手做羹汤,为他生儿育女,她要把他心里所有给别人的爱都赶跑,她要努力做到让他的心里只有她,她要他兑现那句“我不要别人,我有你一个就足够了”的诺言。
然,所有的美好,像多米诺骨牌,轻碰一张,其他所有便如生物链的连锁反应,牌码一并倒下去,所有所有,从最初到最后,一张牌不剩,全部倒塌,全部崩塌,全部坍塌。
就这样吧! 她在凌晨两点枯坐床边良久,然后给他发了只有这四个字的信息。然后闭上眼,打开手机后盖,把SIM卡一点一点扯出,用尽力气要掰断。掰了很久,没有断。他躺在身边,呼吸均匀平稳,睡眠安详。在这样一个失爱的夜里,第一次没有因为他而哭的她忽然觉得很狗血,怎么这样的情节这么像小说?而她,明明失去了最爱的人,明明已经痛不欲生,为什么还要拿一张没有生命力的手机卡发泄?是不是她一直弄错了对象,一如她以为是别人抢走了他却不是他跟别人走了?
她是在生日事件过后的第二十八天离开的。这期间,他没有察觉她的不妥,他们像之前那样过日子,他似乎没有收到她那晚发出的短信,他晚上睡觉依旧习惯揽她在怀里,吻她额头或者眼睛,她有时反抗,有时顺从,她反抗的时候他就放开她,背转过身安然睡去,她顺从的时候他就喃喃喊她宝贝,宠溺的口气很像七年前他们初识的味道。她也没有再提生日的不愉快,当然,更没有说她的生日心愿,那个为他洗手做羹汤的愿望已经永远在她的心里死了。
她给他们的二十七天,是她年龄的缩版,他说对了,她其实还算是自私的,她想到更多的是关乎自己,二十七年来,自己最爱的只有这个人,一辈子不会再理会的,也是这个人。二十七天,一天就当自己的一年,用尽毕生力气,爱一场,痛一生,走一辈子。谁说没有任何“永远”是真实的?她的爱是永远,她的憾同样是永远。在她离开的那个午后,她在他们的房里最后一次把自己的心像洋葱一样一层一层剥落,剥到最里面,她被呛得无以复加,没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