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坐在塘边,弓着背,双脚摊在水里,眼睛贪婪地盯着水面,似乎已与他合为一体。
柳轻轻叫着‘‘爷爷。’’爷爷回过头来,摸着柳的头,温和的说;‘‘柳,你做完功课了么?’’柳点点头,睁着大眼睛望着爷爷说:‘‘爷爷,我饿啦。’’爷爷折下一个嫩嫩的莲蓬,青绿色的,还连着一段荷花梗。‘‘你先垫垫肚子吧,来坐这,多看看荷塘。我这就去给你做饭。’’柳乖巧地点点头,把脸转向了荷塘。柳总觉得爷爷看荷塘的时候眼睛闪烁异样的光彩。
柳照着爷爷的话坐在塘边。塘面上散乱着荷花瓣,密密的遮盖了荷叶。小莲蓬围着一圈淡淡的花须,周边还残留着几片荷花瓣。柳剥开莲蓬皮,壳儿沁沁的还带着水分,柳把嫩黄的莲子放入嘴里,沁人心脾的甘甜萦绕着淡淡的清香回荡在唇齿间,嫩黄的莲子心则是醉人的。而柳的心思却繁杂着;柳的父母很久以前便离开了她去城市。不,准确地是爷爷强留住了他。柳的父母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来,一回来,妈妈就会亲昵的把柳抱在腿上,给他看各式各样的玩具和书籍。妈妈说,城市有一切你想要的,读书就是出路。
当柳十八岁的时候,他成功地考上啦上海的一所名校。上海—最繁荣的城市,还有爸爸妈妈的身影。临走前一夜,乡里人举酒庆贺。摆了几大桌酒欢送柳。吃饭时,三叔举酒向爷爷到贺;‘‘老杨,你可真有福啊。女儿在外打工这么多年,早已成啦城里人,而柳又这么出息,马上就是城里的大学生了。以后你们家都是城里人啦。’’爷爷闷口酒,苦笑着。‘‘是啊。’’五婶大笑着:‘‘柳儿从小就白,一看就是城里人。’’‘‘哈哈哈哈。’’全桌都大笑起来。可爷爷把脸一沉,不再说话。五婶小声嘀咕着;‘‘这老杨真怪,就像他门前的桥一样怪。’’
宴席散了,爷爷疾步走在前面,柳跟在后面。等柳走到时,爷爷早已端坐在塘边看着水面了。爷爷突然发声;‘‘柳,坐到我身边来。’’柳很害怕。害怕爷爷像多年前一样强留住她,不让他走。爷爷凝视着水面,淡淡的说;‘’你到了上海可以和你爹娘相聚了。在城里,你要记得对什么事都别太在意。我希望你能想着塘里的荷花一样温柔娴静。你要走了,向着搪告别吧。‘’柳很茫然,疑惑地望着爷爷。爷爷掬起一捧水送到刘面前,说‘’希望这荷塘一直在你心里。‘’
一大早醒来,天还是蒙蒙亮,爷爷早已坐在塘边了。爷爷直起身来,默默地送柳去乘车—每天唯一的一辆车,还在十几里以外。过桥时,刘打破了沉寂;‘’爷爷,为什么这桥建的这么多折呀?‘’爷爷一字一句地说;‘’为了留住远行的心,也为了隔绝远处的繁杂。我给你取名柳也是这个缘故。呵,不过怎样都没用的。‘‘爷爷苦叹一声,眼里泛起荷塘的水光。
二十多年后,柳再次踏入故土。爷爷已安然入睡。他走在桥上,一折一折的,桥似乎不认识自己了,变得异样陌生;爷爷嘱咐柳把骨灰洒在荷塘里。乡里还出了几位大学生。大多数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很多老人也都入眠,乡里也越来越空旷啦。
回想起多年前甘甜的莲蓬;城市里也有人卖莲蓬,只是少了一段荷花梗。卖莲蓬的说是应为荷花梗重,买的人都觉得亏,所以莲蓬就不带着梗卖了,久而久之,荷花梗也就被人淡忘了。或许城市并不那么美,城里人的脸更是严峻忙碌而陌生的,许多人只有在砌满水泥的公园里才能寻回一丝亲切。留在城市里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
柳弓着腰,把脚浸在水里,贪婪的望着水面,似乎一与荷塘融为一体。
原来并不是人守护荷塘,而是荷塘守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