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结婚得很早，大学毕业的第二年，很多同学都还在寻寻觅觅的时候。他华工，她华农，大家笑称他们是“工农联盟”。
并不是有多深的感情，所以迫不及待。那时，他妈妈得病即将离世，唯一的心愿是看到长子的他成家。她的原因极其相似，不过角色换成了奶奶而已。她是唯一的孙女。奶奶在世时，对所有男孙都很平淡，唯独对她，万般宠爱，大概是物以稀为贵。他们是因为两个快要死的人走在一起的。想想难免有点无奈有点不甘。
两人都没有谈过恋爱，算是彼此的初恋，也都不是太差的人，无论是长相还是学识甚至是人品，所以要做到先结婚后恋爱也是有这个可能，遗憾的是，人和人之间，需要的就是缘分。
新婚的时候，他还没有调动，他们的单位在同一条街上。他在街头，她在街尾。但是他们上下班从来没一起。从开始就没有等的习惯，到后来，不等变成了习惯。所以，都没有耐心，约好去做一件事，就要差不多同时出现，不然就是等的一方不耐烦走掉了，如果没走掉，定然要对迟到的人发脾气。
他的家庭结构挺复杂。她在家里从来不乱说话，也不掺和别人的事，所以跟家里任何人都没矛盾，这点他很感激她，他不知道，她是对这些没兴趣。而他难得到她家里，也总是沉默，她爸妈问，他就答，很少主动开口，倒不是说他是惜言如金的人，他跟朋友一向很聊得来。她怨他这点，主要是觉得他不给她面子，但也只是心里怨，口头上从来不说，他自然不知道她的想法，沉默照例。
她交代他做的事情，除非大事，否则十有八九会忘记。她忍不住发火，还摔过东西。他就坐在电视机前，也许并没有在看电视，但是不开口也不回应，随她爱咋地就咋地。他觉得不过是小事，忘了就忘了。她拿他没办法，知道她就是把房子拆了，他也是无动于衷的。后来，但凡她的事情，基本都自己处理了，非得指望他的时候，先做好最坏的打算，结局怎样，都能接受。她从此成了个好脾气的女人。
她很多工作都要在电脑上完成。有时候在电脑前忙得昏头转向，就叫他帮她递杯水过来。他照办了，但不是递杯水，是递水杯。即是说，他就负责把杯子拿过来，不管杯里是否有水，水是否所剩不多，水是否已经冷了。她只能一笑而过，不然还能怎样。
她有次去看电影，碰到了他。已经各自买了票。座位并不在一起。两人就在各自的位置上把一场电影看完，散场的时候各自回家。再有一次，她碰到了他，身边还有个女的。她没追问，他也没解释。彼此没有说话了一段时间，算是冷战吧。中间他刚好出差，回来后，又恢复到冷战前的状态，仿佛没有事情发生过。
后来他换了单位，出差变得频繁。经常是她还没起床，他就走了；回来的时候，又常是深夜。小别胜新婚这样的事，从来没有发生在他们身上。她容易失眠，睡得很轻，他怕打扰她，根本连卧室都不进，在书房里睡了。
也不是说他对她有多不好，他到底还不是一个差劲的丈夫。她结婚第二年怀孕，已经可以看出性别的时候，莫名奇妙就掉了。后来习惯性流产，接二连三。最后一次很是危险，流血不止，差点连命都不保。他就说不要再生了，说有没有小孩都无所谓。长辈不断施加压力，不轻易动怒的他发了很大脾气，把长辈们吓得从此不敢再提此事。
他并不是不喜欢小孩。他不经意说过要领养一个，她不同意，说小孩就要自己生的。他噤声，再没有下文。
再后来，他被派驻外地。他们约在两地之间的中转城市见面，两个周末一次。各自要搭好几个小时的班车，难得的周末，总是累得半死，见到面，什么激情都没有了。她有次在去见他的车上，提包被偷，丢了好几样证件，见到他时，因为心情不好，就埋怨他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工作，他觉得自己很无辜，说：我又没叫你来！从此，她不再去见他，开始了彻底的两地分居。
电话还是要打的，仿佛是一种责任和义务。他永远是那么几句话：那边天气怎样？最近家里没什么事吧？你自己怎样？她对每一个问题的回答都是：还可以。很快就无话可说，他就说：那先这样吧，同事叫我了。有时，沉默得太久，她就提醒他：你同事叫你了吧？他于是“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