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一口钟,三千红尘遁入空门,无谓大喜大悲大怒。
剃发,已是寺前执帚一世的扫地僧。一身袈裟,包裹天上万亩烟云,是非成败化作帚下花泥一堆。
来回复往,扫得尽无身可染的尘埃。再回首,竟是不堪入目的一抹斜阳,竹影与身影交织又拉长,无边无际的彷徨。
风动,尽是修竹惊心触目的婆娑起舞。错落成局的木桩,一圈年轮,便是生死一轮回,多少功德能不入五行,跳出轮回?
堂前,日以继夜地敲击,一声木鱼一声断肠。三炷香,烟散灰落,不见我佛万丈金身,一盏孤灯挑尽,未能成眠。
垂首聆听宇宙八荒的浩淼神音,佛曰:“本是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提笔,又落下,两行浊泪径自划过,留下一纸泪水,红尘难断。
心无念?岂能心无念!堪不破的翻滚尘世,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扫地僧,又岂能扫尽无身可染的尘埃!
温柔乡!抵得住半壁江山,抵不住妃子轻笑。
家书贵!抵得住烽火三月,抵不住苦口婆心。
灞桥柳!抵得住西出阳关,抵不住一杯清酒。
再提笔,直指堂前的一角三分地,疾笔书写一行又一行的大慈大悲咒。漫纸血色,转折撇捺又是谁的叹息。
收笔,凝眸山上的古钟。钟响,却是弥勒笑天笑地笑尘世的胸怀。
“扫地僧,方知那是何物?”
“山。”不卑不亢,无悲无喜。
刹那,独立于群山上的峰首,静对阴阳割昏晓。花开花落,宠辱不惊;云卷云舒,去留无意。
“扫地僧,方知足下可是山?”
低头,青葱一片,娇花几朵,怪石数块。
“不是山。”
菩提树拔地而起,捻起一叶,揉捏玩弄,已作惨绿一片。展开,叶绿依然。原来,尘埃落尽,繁华已绽。
“扫地僧,方知足下为何物?”
“仍是山。
心无念?当真是心无念。扫得尽无身可染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