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点点小事,老婆跟我怄了三天的气。到了第四天的早晨,我实在忍耐不住充斥满屋的憋闷,只好低三下四地讨饶:“老婆,你到底想怎么样呀?”
老婆沉默良久,寻思半晌,说:“饶你可以,但须一个条件——一个再简单再简单再简单不过的条件。”
一个条件?
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条件?
我按捺不住内心的不安,努力地、努力地——笑眯眯地问:“老婆,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条件?”
老婆正襟危坐,一脸的严肃,拿眼睛直刺着说:“你要给我写一封让我感动的情书”
写一封情书?
老婆乜斜着我,厉声言:“不能少于五页!”。而后,转过身只顾拖地,从喉咙里甩过一句低沉的话“我已经16年没看到你写给我的东西了”。
我嘴上连声喏喏,心里已是叫苦连天:热恋时写情书太简单呀——事实已经反复证明了,眼前的她正是被我温情四溢、好话连篇、文采飞扬的情笺打动,喝下了我迷惑她的苦酒,到头来上了我给她准备的花轿,中了我的圈套。可是给老婆写情书,真是太难了——就像左手向右手表露温暖的感受,平平淡淡、简简单单,能写出些什么呀?当了16年的老公,这种情况还真是头一回碰到。
老婆轻轻关了门走了,就像高考前母亲轻轻把我关在家里一样。在书桌前,我愁眉不展,支颐冥想。写什么呢写什么呢?有什么东西可以一写五页滔滔不绝呢?要说五页文字,对我是小菜一碟,领导的长篇报告,我往往一挥而就,文不加点,可那毕竟是报告,都是大话套话再加上豪言壮语、奋斗决心。
脑子一走神,时间溜走大半个上午,桌上老婆为我准备的一小框草莓,已被我吃的只有三个了,离老婆规定的最后交差时限只剩下半个时辰了。我心中一急,茅塞顿开,自我释义道:世上再别致再冗繁再细腻再深沉再炽烈再忠诚再浓郁的情书,考其根本、究其实质、挖其内容,也不过表达三个字而已——那就是在你我之间,多加一个肉麻的爱字。如此,灵光一现,诡异的坏笑像阳光布满大地般刹那间充盈在我黑亮的眼睛。
我在第一页稿纸上写了个大大的“我”字。
然后翻掉一页,在第二页稿纸上又写了个“爱”字。
然后再翻一页,在第三页稿纸上又写了个“你”字。
然后再翻一页,在第四页稿纸上又写了个“老”字。
最后又翻掉一页,在第五页上写了个同样是大大的“婆”字。
撂笔,想:只这五个字,恐怕难逃敷衍之嫌。于是略作沉思,在“我”“爱”“你”“老”“婆”之下又各配了几句故作智慧的话——文字原本就像游山玩水,只要进入就总会有风景,所以越是最后的文字越是妙处,也最能抵达内心——虽然未必显示出了智慧,但智慧却是写出了内心很久以来一直羞于表述的话。写完抿嘴一笑,翻看翻看,又写上几句诙谐俏皮的语言算作情书的开头,再撕下一张写上几句庄重深沉的妙语算作结尾。几下一兑和,一封亦庄亦谐的情书居然在不到一支烟的工夫大功告成。
(情书第一页)“老婆:你好!好久好久以来有一个简单、简单、再简单不过的词组洋溢在我的心头,这个词组我背负了15年之久。今天终于说的出口。这个词组就是:
(情书第二页)“我是你的丈夫,一个想跟你过一辈子的男人。世上唯一一个能对你俯首帖耳、忍气吞声、唯令是从的人。我不敢把自己当作遮雨的伞,可我会在雨天默默站在妳的身边,等到雨过天晴,我们用心体会那天边的彩虹。因为我们的贫寒,消磨了妳的容颜;因为我们的心酸,沾染了妳的伤感,是我把妳带进了苦难,可是这苦难却温馨过你我心灵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