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紫檀木古筝,上嵌牛骨,纤纤玉手搁弦,清脆悦耳的天籁之音流泻。如风清吟,似水缓淌,平调足均,不疾不徐。意在声前,韵在曲间。弦筝忽而紧啸,升降绮靡,殊声妙巧。它,用最感伤的语调倾诉一个个千古传奇。幽幽的音色,荡起了秋籁无语,所有的悲喜离别,都随着抑扬顿挫的清音,泛成一抹抹美妙的湖水涟漪,徜翔在无边的夜色里。
哀筝一弄《湘江曲》,声声写尽湘波缘。当筵秋来临,净水漫过远山,还有谁记得那玉柱曾落过飞雁?弹到断肠时,春山眉黛齐齐低落。断虹氤氲着落屏山,有一株株双琢木,愁猿在树下高啼悲啸,一排排斜雁悄然掠过。夜阑人静时,桂花凋落,繁华尽头,夜露薄凉。她,殷殷在燃香中侍弄银筝,轻解罗裳,重起为君弹清歌一曲。只因心里有一股怯意,叹望空房,真的不忍兀自独寐。
一曲《梁祝》响起,柔婉缠绵的音调,离殇凄恻的爱情。道不尽,言不明。朦胧淡雾的月色中,唯见蹙眉的秀面半遮,她那一抹紫袖飘飘,红弦尽弹,凤鸾的唱鸣。弦凝指咽间,一声轻停处,别有深情一万重。那余音袅袅不绝,似江水淙淙,流淌的是心碎的悲伤。画楼珠帘默然垂落,细碎的筝声出帘依然相随,在夜色中渐行渐远。凭栏厅外,长空一轮新月悬挂,宛瑶池般澄澈明净。
是谁在月夜拨弦,扣动心的悸动?
那珠圆玉润的长摇,那错落有致的剔打,那凄婉欲绝的走吟,还有那悲壮苍凉的重颤,似女子怀春的情愫,在她袅娜的旋转中,化作一道道月光,润泽成了一曲无声的期盼。情动绽放,初时浸入爱河,柔美娇婉。渐渐转入低回,幽怨弥散开来,如泣如诉,像雾,像雨,又像风。进而入至阁楼栏畔,推门望户,只见檐上挂着一层浅霜,潆潆作色。
古筝共二十一弦,弦弦纤妙,声微清脆,铮铮流转。可奏雅曲,令人沉溺其中。轻弹迂回其中,转而急奏转飞蓬,就会听见冰泉呜咽的声音。仿佛拍碎细珠万千,细腻又慷慨激昂。有一种倚丽的精神淡定,意念矜持却又繁复。剪不断的情思千缕,在灯下的青春夜,回忆似水流年,哀怨韶华流逝,成为暗自嗟叹的白首翁。
浅浅的旋律,刻画在云髻深处。残痕飘过萧条的惨绿,旖旎了曾经的花颜。犹记得当时双眸剪秋水,十指如嫩活似剥春葱。挑一柱触玉玲珑,犹闻莺娇软语。如今物是人非,晓怨凝聚在手心,掬一滴清泪,胡乱惹得落花也寂落无声。移愁来自手底,送恨入弦中。古筝倾吐出,串串清冷绝调,雁柱也随之扬起段段清曲。如此清音,定为天籁,又如何?
二胡
忽闻细语若丝,柔到如水,那萦绕在心间的旋律,洇洇漫过心间。眉梢上的一点朱砂,听闻那忧伤的曲调,转瞬间被一种彻骨的忧伤淹没。二胡,演奏着历史的沧桑,那记载着历史的痕迹。揉弦,连弓,拨奏,一连串的拨弄,潺潺声音滑出,诉说着喧嚣的尘世和烦恼。曲音随风蜿蜒,恰似清风徐来,晚钟罄响,全然给人一种豁然开朗之意。
一曲《平湖秋月》,我仿佛看到看到一副素雅的水墨江南图卷,美丽的山南麓,濒临外西湖。凭临湖水,登楼眺望秋月,在恬静中感西湖的浩淼,洗涤烦躁的心境。听,明洪瞻祖在高呼,“秋舸人登绝浪皱,仙山楼阁镜中尘。”平湖秋月高阁凌波,绮窗俯水,秋夜在此纵目高眺远望,但见皓月当空,听着弦音缓奏,只觉湖天一碧,金风送爽,水月相溶,不知今夕是何年。
一曲《二泉映月》,我恍如见到叮咚的溪流,摇曳的竹荫。明月如轮,让一江波光流锦。静夜,船头,凝思的阿炳独自久久出神。手拉悲弦,推敲沧桑岁月,郁郁诉说无常命运。
二胡悠悠,流出绵绵意蕴。潮涌浪奔似的雄浑,低诉歌哭般的深沉,优美而壮阔的弦响,情牵肺腑,韵动古今。四野寂静,灯火微茫隐画楼,似问知音何处有一样。一声低吟乍起,蓦然回首,只见月照依旧萦绕着芦荻洲。于是急弦促柱,变调改曲,仔细聆听,二胡声绕丛林,弦音在静静颤抖。即使历遍沧桑,还是恨意不减。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气愤月圆豪门宴,粼粼波光承载着的奢靡美色,怨恨商贾富绅们从不识人间峥嵘疾苦。问风月憔悴损,月寒怎解老与贫?试问苍天,兴衰浮沉,善恶终报应,为何从来未曾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