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非诚勿扰II》的人一定都还记得这个场面。孙红雷在归天之际正儿八经地搞了个人生告别仪式,邀请亲人、情人、朋友、同时一起来盘点生命的点滴,论说一生的是非功过。
把死亡敞开了讲,不再视其为禁忌。生的眷恋和盘托出,死的坦然便随之而来,生命的最后一刻便也是盛宴。
目光回收,直逼现实的生命状态,再说生死等齐却是奢谈。孔子干脆用一句“未知生,焉知死。”把这个问题活生生地给回避了。狂人阮籍,放诞任达,母亲归天之际倒还是照样喝酒吃肉,尽显方外之人的本色。可最终还是口吐鲜血,一腔哀恸较之常人更甚。
道家到底是高明一筹。“庄生晓梦迷蝴蝶。“庄生与蝴蝶?孰是庄生?孰又是蝴蝶?迷乱了,也就超脱了。庄生本是蝴蝶,蝴蝶也是庄生。人与物合一,人不再在俗世的欲火中煎熬挣扎,人回归到生命的本初状态,无所谓生死,只有生命的开始和结束。生与死倒也就真的等齐了。
想来,人类与自然本为一体的。人还在猿猴的时代,人不成其为人,没有理智,自然也就没有生死的自觉状态,人只与树木花草一起枯荣。不执着,不迷恋的状态到底是幸福的,所以《圣经》里说偷吃禁果前的亚当和夏娃是居住在伊甸园的。那儿才是真正的天堂。
可智慧之果到底还是被我们的祖先给偷吃了,我们必须纠结于两种相互冲突的矛盾中。理智的活着,尽全力地摆脱自然的束缚,包括自然规定的人生命的有限性。主宰自然,主宰生命,彻底离开束缚,走向自由。人的一生都为此而努力着。
生老病死,一步步来过本是生命的规律,人与万物齐平,哪能僭越呢?有人慧根很深,悟得早,和谐地荣枯于自然,做了神仙。俗人称其为修行,殊不知之于他们,这就是一种生活方式。大多数人自幼浸润于儒家文化,被积极着。儒学是晋升的阶梯,也是生命的根基。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尽时,也便位极人臣,风光了一把,但还是要接受死亡的最终审判。也有人中途醒悟,叹一句“神马都是浮云”,开始“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还有一小撮人无法接受厄运的一再光临,也无法超脱领悟,干脆自行了解生命,提前与万物归一。
实际上,大部分人都是庸众,顺着习惯和潮流喜怒哀乐,生老病死。别人怎么活,他们就照葫芦画瓢。悲悲喜喜到底还有几分真?不予追究了吧!
弗洛姆讲:“对于未来,只有死亡是确定的。”死亡,斩钉截铁的事实。西方人对死亡的这种自觉意识与儒家的回避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死亡作为生命的基本参照和背景给生带来了空前的力度。西方哲学中对生存本质的叩问成就了它一竿子捅到底的深刻性。可这对生命本身到底是有益的吗?西方哲人中有多得数不清精神病患者和自杀者,这一再冲击着我钟摆似的心灵。
中国人中庸了一把。中庸作为正道正理给了中国人悠哉游哉的借口。不言生死,只求活着的趣味。海子曾对此大加挞伐。对于同时归隐山水的陶渊明和梭罗,他毫不留情地明言自己难以忍受陶渊明在自己制造的趣味中隐藏陶醉,大力赞扬梭罗对生命和存在本身的极大关注。一个中国人对西方哲学的赤诚和痴迷成就了海子不可以超越的诗人禀赋和诗情才华。可是,诗歌王子还是英年早逝了。到现在,我们这群海子迷们还在凭吊。
说到底,我们还是中国人。终究只能是海子的粉丝,却无力继承他的事业。
死亡,是个问题。
我该何以视之呢?儒家的视角,还是西方的目光?
这就像摆在我面前的一杯茶、一杯咖啡。我深爱着茶的甘醇,也迷恋着咖啡的浓郁。还是和解了的好。生活评茗,趣味盎然;学术咖啡,深刻较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