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还有什么人,像你这样醒着数伤痕……”
第一次听到这歌声,还在青春年少的岁月中。应该是冬天里的一个黄昏,也或者是一个傍晚,收音机里两位主持人正在闲聊。女主持人说:刚刚上班来的路上,在路边的一家音像店里听到了一首歌,当时我就冲进那家音像店,把这盒带子买了下来,心想:一定让今晚的听众朋友听一听这首歌……”。随后,收音机里就传出了林忆莲那如泣如诉的歌声:“夜已深,还有什么人,像你这样醒着数伤痕……”当时,年少的我也被震撼了,仿佛那歌声就是在询问着我。在那多愁善感的青春岁月,虽涉世未深,却总以为已历尽沧桑。“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历尽沧桑的辛弃疾,用这两种心态的对比将人生的无奈与苍凉轻轻地渲染了出来。想来,欲说还休的背后就是身心的伤痕累累吧?
伤痕是留给夜晚去细数的,结束了一天喧嚣的尘世生活,只有夜晚属于真实的自己。卸掉阳光下的伪装,在黑暗中逼视自我赤裸的灵魂,古往今来,在那一夜,那一刻,有谁还能找到完好如初,如赤子般的肉体与灵魂么?
那一夜,是三百多年前的一个风雪夜,正行走在护驾西行路上的纳兰容若无法入眠,“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梦被风声、雪声惊扰,乡愁便更浓。“身向榆关那畔行”,心却飞回了故乡。乡愁是那一夜纳兰解不开的情结,而伴随着漫天雪花一起飞舞的是灵魂的漂泊无依,无处栖息,那是更深一层的乡愁,是无计可消除的乡愁——身体终能返回故乡,灵魂永远在漂泊的路上。更何况,容若心中有的何止是乡愁?他的父亲——康熙朝的权臣明珠看过他的《饮水词》后不禁老泪纵横,想不明白生长在温柔富贵之乡中的儿子为何如此的不快活。也许是他的父亲不懂,内心的沧桑与身外的繁华并没有必然的联系,敏感又重情如容若者,正是他本人那两句词的鲜活写照“我是人间惆怅客”“不是人间富贵花”。
那一夜,是亚运会男篮决战的前夕,深夜,王治郅在自己的微博上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夜已深,还有什么人醒着数伤痕?作为一员老将,他的身上早已是伤痕累累了,但让他在夜深人静之时辗转反侧的只是身体上的伤痛吗?当年的追风少年在历尽沧桑之后归来,失去的不仅是青春飞扬的容颜,沉稳低调的举止背后也不只是成熟的累加,更是识尽愁滋味之后的欲说还休。带着一身伤痛驰骋赛场,不仅仅是要为国效力,他也在默默证明着当年只是一时的任性,从来都不曾想过背叛。在男篮夺冠之后,当11名队友将自己的金牌都挂在他的胸前,并对他顶礼膜拜的时候,过往的一切都已经云淡风轻,那一刻他是幸福的,连姚明也慨叹:大郅终于苦尽甘来,修成正果了。只是,伤痕犹在,触摸时,依然会痛吧?
那一夜是我人生当中再平凡不过的一个夜晚。 不想在临睡前还留下一盏灯,怕会惊动隔壁的父母。晚饭后的那一杯咖啡本是为了保持精神的活跃,却让灵魂在这不能成眠的深夜里辗转反侧。时间在黑暗中缓慢的流淌,朦胧中,思绪却在时光隧道中飞速地往来穿梭。所有过往的一切,感动的、失落的、兴奋的、沮丧的、愤怒的、轻松的,还有疲惫的,点点滴滴如流星般滑过记忆的天幕,回忆与现实就在这半梦半醒之间奇妙地融为一体。
曾经的我恐惧命运的无常,担心一生的努力终无回报;得到了怕失去,失去了也许还在惋惜;在别人成功的阴影里失落,稍有成就却又会沾沾自喜,这都是我曾有过的心态,将来仍然会有。谈不上命运坎坷,在不知情人的眼中,也许我还是命运的宠儿。只是心灵在岁月的荡涤中,早已失去了鲜亮的色彩,乍看之下,完整如新,细瞧之时,却原来那些美丽的纹饰都是细密的伤痕,岁月也能将沧桑打造成一种美丽,但要看你的一颗心能否经得起这样的磨砺。往事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啊……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