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听蝉鸣,因为那是来自漫长等待经受寂寞洗礼的天籁音,更因为那是盛夏最悲壮的安魂曲。
蝉是完美的,黑亮的身躯,晶莹的双翅,一夏如金似玉的歌声。蝉蝉仿佛是最受上帝宠爱的昆虫,它的一季是一首诗,开在注定破碎的生命里。湿冷,黑暗,孤寂,这地下生活是刻骨铭心的痛,而那优美的音色,明明的节律,近乎自然诗派的朴质又迸发出一种无限苍凉。所以蝉又是最美的破碎,它终以一世等待迎接最后的绝唱。
于是我又爱那些破碎的美,近乎偏执的溺爱似乎它们更趋向完美。
蛟龙照水的娴静,弱柳扶风地吟唱,我看见黛玉提锄揽篮,扶扶柳洒泪,送一池飘絮。灵动如你,兰心如你,又偏偏孤僻如你,刻薄如你。英气、傲气、才气在你身上复杂交织,让你残缺的至尊至美,风华绝代。当你病卧潇湘馆时,是否听到那来自于地底的歌声,是否又回想起那一季的蝉鸣。你应该听到了吧,远处的欢天锣鼓渲染出的一季绝唱成全了你的破碎,将你永远镌刻入岁月残缺的扉页里,虽遗憾却也是撕心裂肺的完美。
收拢起红楼里的纷繁烟云,我想起了那个近乎神经质的女人。大红的旗袍,不可一世的傲慢眼神,她是否又在临水照花了。想起她旗袍上复杂的纹路,想想起她肆意妖靥,仿佛整个凡世的明艳华丽都铺天盖地的随她而来。我发誓那是这个夏季除却蝉鸣外我听到的最惊心动魄的呼唤。蝉鸣如金似玉,却终敌不过她内心撕扯不断的呐喊。那不只寂寞,那更是这个多长多艺的现代仕女内心难以言明的挣扎。才情完美如她,却情路多舛如她,这份成全了白流苏,也成全了她“华袍骚子”论。浓厚的色彩注入这沉重的叹息,这哪里还只是缺憾,这是这女子一个美丽转身后的完美无瑕。
蝉鸣在继续,如金似玉,安魂曲缓缓吟唱。开在残缺里的花,以血泪挣扎为媒,嫁于命运。我挽留不了绛珠草的归返,更拦不住那场冷傲的诀别,但她们以破碎来成全的美却不会随这一季蝉鸣覆灭。一如梵高那金灿灿的向日葵,一如贝多芬那响彻生命的黑白双键。与命运辩白凄苦,还不如索性静等自己的因缘,无忧亦无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