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亭子,无论是路边,山上,河边,公园里,还是伫立在文学作品里的,我都充满了敬意。这种敬意,深刻的剖析,是源于对文学的喜爱。在中国的文学作品里,亭子是一种特别的文化意象。我想大凡对于文学敏感的人,对于亭子不会不产生一种特别的情愫,不会不产生一种诗意的联想。
单说这个“亭”这个字,它的外形就具有一定的形象性,提到它,也许你脑海里会立即浮现出一座飞檐翘角,八面临风,玲珑精致的古典精品建筑。它也许傍山依水,也许四面临湖,也许高踞楼台,总之,亭子的存在总是会激起你很多丰富的联想。
兰亭,那座还飘散着诗意芬芳的兰亭还记得吗? 在一千多年以前,暮春之初,一个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日子,在会稽山阴之旁,一群风流倜傥,潇洒自如的社会名流聚集于兰亭之上,饮酒赋诗,酬唱互答,而此时环绕在他们身后却是满目青山,悠悠竹林,喧响在耳边的却是清清的激流,映带左右。远离了丝竹管弦,一觞一咏,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面对如此良辰美景,不可谓人生之至乐。而在那次集会之上,是即兴而作还是盛会之后洋洋洒洒写下的那篇至今还让后生们日记月诵的千古名文《兰亭集序》却永远的记载了那场千年绝唱,那篇浸染着书圣手汗的名帖从此传唱千年。
兰亭,自此镌刻在了历史文化的碑石上,饮誉千年,成为千年以来士子心中的文化殿堂。
湖心亭,还记得吗?至今伫立在美丽的西湖岛上的湖心亭,千年以来,不知让多少文人墨客魂牵梦绕。西湖,本来就是文人的一个梦,那里不光留下了著名文学家白居易和苏轼的佳话和墨宝,而且也留下了湖心亭的佳话和文章。那位自号陶庵、天孙,别号蝶庵居士,晚号六休居士的晚明才子,以精炼的笔墨记载了自己的一次西湖之游:
“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拿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如此优美的意境,简洁的精神,可谓绝唱。
那至今因飘荡在耳旁的《醉翁亭记》而著名的醉翁亭依然美丽,那“更待菊黄家酿熟,与君一醉一陶然”的陶然亭依然可爱,那得之于“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之诗意的爱晚亭依然璀璨,那在寒梅怒放,清香四溢的“香雪海”中隐一亭的放鹤亭依然迷人;兰亭,湖心亭,醉翁亭,陶然亭,爱晚亭,放鹤亭......一座座充满着文化符号的亭子,多少年来,挺立在风风雨雨中,挺立在沧桑岁月里,不但没有随着时光的流逝而褪去昔日的光彩,而且随着时光的日益流逝而愈加可贵。而这一座座在风雨中倍受千百年来文人们钟情的亭子也许可以用云南昆明大观楼的一副对联来解释:
“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看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蟹屿螺洲,梳裹就风鬟雾鬓,更苹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辜负,四周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
“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英雄谁在。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伟烈丰功,费尽移山心力,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一幅仰观俯察的大手笔 ,纵目驰骋开阔的大画面,真是“思接千载,神驰万里”。中国文人的登高作赋的习俗,是一脉相承。亭子,多建于高处,视野开阔,八面临风,元人有两句诗:“江山无限景,都取一亭中。”亭子的建立,本身就有浓浓诗意,从王羲之于兰亭“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到王勃于滕王阁吟唱“落霞与孤鹜 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再到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千古绝唱,一篇篇佳作都显示了中国文人“胸罗宇宙,思接千古”的一个情结,一个思维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