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船舱里。感觉到身体随着在波浪中起伏的船只一起,如同在童年的歌谣中摇晃。
“你看,我已在路途中。”窗外,是海。
五年前,我就再也找不到他。没有地址,没有电话,就像是他只是一个梦境。梦醒,人散。
出生于南方小镇。记忆里的空气异常潮湿,微微发凉。
住的阁楼在深深的弄堂里。时常和其他孩子一起玩捉迷藏,一起欢笑。但总觉得生活平白如水。
一放学就会提着鞋子跑到茶楼的背后,倚着木质的隔板,听着大厅里咿咿呀呀的唱词。并不能听懂,但觉得其中唱词的平仄辗转,与自己的性质相通。有时候下起雨,也就不着急回家,静静地听着雨声,混杂着唱曲,直到雨停。
回去得晚母亲也并不说什么,只是在看过我一眼后仍旧转过去一个人对着镜子描画着她的眉。直到天黑,再牵着我去楼下的阿姨家吃饭。
吃完饭,母亲再回到楼上,换上绣着大朵大朵牡丹的旗袍,一个人站在门边,时而回过头检查我有没有认真写作业。
母亲一直少言,不曾向我提起我的父亲,也不曾说过她在等待着什么。
只有一次听见母亲在唱与茶楼里相同的唱词,也是咿咿呀呀,却突然让我觉得母亲很美,从来不曾这样美好过。
船舱里的床很软。与睡在阁楼里的床板上感觉背被床板抵着的感觉不同,但却让我失眠。没有安全感。
就如同第一次见他的一刻,就仿佛是突然落到这样的床上。没有安全感。那一年,我十二岁。十七岁,他离开。
他住在茶楼背后屋子的二楼。房间里对着窗户的地方摆放着画架。他离去的时候连同他的画架,一起消失不见。
男子的手,永远沾染着各色的颜料。在灰色的砖瓦和道路中间,异常鲜艳。
只与他说过一句话。
那天他走过我身边的时候,他问我:“喜欢这些唱词吗?”
“喜欢。”
他笑了。
男子的眼睛如同琥珀。
我终于完成愿望。与他一样,成为不断迁徙的人。
渡过海洋,我便能到达你所到过的地方。渡过海洋,我便能忘记你。渡过海洋,我便能去爱。
母亲再也不对着镜子画眉。某一天她从二楼坠下去。红色的旗袍上满是血。
牵起她的手。“你终于得到解脱。”
“如果你可以听见,我想对你说,我爱你。”对着黑色的大海,对着他离去的方向,我静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