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只千纸鹤,许个愿。可纸鹤一折好,愿望却不知要送给谁了。
小小玩弄着桌上刚折好的那只纸鹤,目空一切的眼睛闪了闪,盈盈的东西就流下来了。
昨天送走了前男友,她想追上去抱住他,求他不要丢下她,像她已故的父母一样。犹疑的心还拿不准主意,双脚就早早麻痹了,僵硬地杵在那儿。她不愿多说什么,尽管男友好像期待她说些什么,她目送着他淡出她的视线,潮润了眼眶。
为什么大家都要抛弃她,到死她都想不明白。她不比任何人坚强,她也需要感情的温暖,她也需要有那么几个人的鼓励与支持。可是好像她想抓住的,到最后都会像流沙一样流掉。难道她不配拥有幸福,不配拥有爱?不应该是这样!从小就缺少父爱母爱,婆婆养大了她,但不给她爱,嫌她是个扫把星,骂她累死了娘老子。委屈吞进肚里,眼泪塞回眼眶里。好不容易熬满十八岁,她打包了两三件换洗衣物就离开了婆婆家,临走前把四处打零工积攒下来的钱多半给婆婆留下,姑且念在她养了她一场吧。山里出来的她前前后后加起来还没念满一年的书,但她不是目不识丁。她认得字,认得好多好多的字,就跟上过学的孩子认得一样多。她很自豪,这一切都是她努力的结果。对,她非常努力,生活比谁都认真,比谁都能吃苦。这样努力生活的她,爱她的人却没几个,前男友算一个,故去的父母应该算两个吧,加起来不用屈指数就一眼望尽了,三个,顶多三个!够多了,她很满足。结果她没算到男友有一天也要离开她。现在,一个爱她的人也没有了!
远送了男友的那天,她定在火车站的原地看来来往往的路人,牵手走过的情侣格外扎她的眼。笨重的行李都在男人手里肩膀上,旁边的女人潇潇洒洒地挎着手提包,说说笑笑打她面前过去,总有那么些好奇的眼睛扫她几眼,木纳的她更是盯他们盯得紧。她成了他人眼里的怪胎,但他人是她心里歆羡的一道风景。这道流动的风景随着人流不断更换演员,面孔陌生可讲述的内容都一样,都是情侣间的默契与和谐。看红了她的眼,她再也承受不了那样的画面了。于是,她离开了。
像离开婆婆家一样,手里就一个包。不一样的是,包里的物质丰富了,不再是两三件衣物,而是贵重的钱包;包也不是那个灰里土气的尼龙袋子,而是商场里卖的皮包。山里出来的丫头有钱了,过着城里人过的生活,甚至比挤公交的上班族过得更像都市人。不知她底细的人都背地里叫她“小金婆”,羡慕她出手阔绰,常常要跟她套近乎。在外人面前风风光光的她到了男友妈妈跟前就直不起腰杆来,那个女人看她就是一粒沙子,正眼瞧都不瞧她一眼。哪回去拜见她不是大包小包地拎过去,她还吹毛求疵,左不是右不是,更有甚者笑她买来的是地摊货。她气,怎么不气?这么不知惜福的伯母,要不是看男友的薄面,她早跟她吹胡子瞪眼睛了。为了唯一爱她的人,她忍了。她知道伯母为什么不喜欢她。是,她是山里人,难道她不想一出生就有个城市户口?不想有个上海金户口?当初男友让她不要透露底细,就说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她撒不了这个谎。再说她也不觉得农村户口就可耻了。如果不是艰苦的幼年生活,她今天能出人头地么?农村户口怎么了?她就凭着她那张农村户口买了一套一百二的商品房,还在南京路上开了一家服装店。光鲜的她怎么一到伯母眼里就灰头土脸了?伯母不同意她跟她儿子在一起,耳提面命地要儿子跟她分手。男友不愧是她心中的唯一,耳朵听出了茧也依旧开开心心地和她逛街吃饭过小日子。
她也是女人,也爱听天长地久之类的蜜语。但她也不是一般的小女人。一般的小女人哪有本事开创自己的事业,哪有本事顶得住伯母三番四次的冷嘲热讽,哪有本事拴住一位本科毕业的大学生的心呢?这些她就能!
想起这些,她心情舒坦多了。回到家她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对面也摆上一副碗筷,好像男友也在。她大口大口地嚼一口饭塞一嘴菜,碗筷碰击的声音不绝于耳,她若无其事地扫光了桌上的一切。随后碗筷搁到水槽里,洗洁精还没拿到手,一只手就急忙捂住嘴匆忙往盥洗间跑。“哇哇”两声,马桶里满是呕泻物,青菜藕片鱼虾经过胃液短暂的消化,现在都搅和到一块儿了。吐完了,她难受地昂起头,顺手按了马桶上的按钮,水声哗啦啦,亮洁又还了马桶本色,不留一丝痕迹。只有她那双红通通的眼和苍白的脸能够证明刚刚发生过什么。一时鼓胀的胃顿时腾空了,咕噜咕噜地叫个不停,胃液在翻江倒海,一直往上涌,酸腐的味道满嘴都是。她漱了漱口,口气清新了些。可胃还不停消。头也疼起来了。她一只手按住脑门,一只手摸着墙躺倒到床上,铺枕就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