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某所重点中学不到两百米的地方,有一栋陈旧的居民楼,上两层灰暗的楼道,就到了女人刚搬的新家。客厅摆设简单得有些空旷,布局混乱,甚至能在走进去时听到自己脚步的回音。这已经是她近两年来第三次搬家了。
寂寞的青丝被岁月侵蚀后渐渐褪色,女人愈加衰老,但依旧流离失所。她在那扇粉色的百叶窗边,无数次回眸记忆的深渊,眷恋那些不可回归的幸福。
她,一个人的生活,白天上班,晚上和朋友打打麻将,有时就在她独自居住的家里毫无目的地摁着电视遥控器,又或者是掉泪......五年前,她的生活是令人羡慕的,在大型国企附属的重点中学当老师,有一个幸福富有的家庭。拥有这些,她应该满足的,但她没有。多次投资亏损后,她的日子就失去了平静,当时的她却兴奋地以为自己不再平庸了。
她总是坐在一扇粉色的百叶窗下,搬了很多次家,卖掉了很多家具,但是她始终留着那扇百叶窗帘。那是他和丈夫结婚十周年那天两人一起去买的
女人在岁月的缝隙间匍匐、挣扎,疼痛地微笑着拿大把的钱去换一张张陈旧的欠条。她总对朋友说会还完的,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总是眼角低垂,不曾正视听者的双眼。
女人四十二岁那年的某天,她的丈夫结婚了,和她认识的女人。那晚,暴雨充斥了夜的面容,雷声很大,女人狠狠地抽打了才从学校搬回来陪她的女儿,疯了似的砸东西,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家里能砸的都砸了,除了那扇百叶帘。最后,她累到没有一点力气了。当她转身,看见孩子蹲在墙角抱着双膝哭得眼睛又红又肿,她便扶着墙壁向孩子走去,心疼地把孩子搂在怀里说:“今后只有你和妈妈相依为命了......”说完,孩子的肩渐渐地湿了......那天,是孩子高考倒计时的第两百零一天。
不知所措的火焰又一次焚烧了属于白日的蔚蓝,带着黑色的幕布和星月挑起的灯影。次日,阳光洒满尘世,一声破碎穿梭在醉翁的视线,两份疼痛变得模糊而无助。
记忆的盈缺里本没有恨,时光会让人淡忘潜意识里忽视的一切,而这些对她而言,不是。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晚的雷声太大,从那以后,女人总会不时地定神望着那扇粉色的百叶帘。有时,孩子叫她两三遍她都没有反应,等反应过来,她总笑着对孩子说:“妈妈老了,耳朵不好了......”孩子浅浅的一笑便转身回自己房间了。
那晚之后的第三百零三天,孩子离开女人去了远方,她从不在母亲面前哭诉什么,直至离开的那一刻,她用尽所有的虚伪来支撑那个沉重的笑容,那一瞬间,她是多么想哭,但她不能,因为她要让母亲看到她永远都好好的。
天空还有飞鸟掠过,周围的建筑类似曾经停留的城市。女孩曾经在父亲面前说,总有一天,自己会把母亲的债务全部还清,只乞求他别离开,但那个男人终究还是走了。也许对普通人而言,那真的是一笔让人恐惧的天文数字,只是女孩不愿承认。
记不清那是否是个秋天,女孩只记得脚下踩满了哗哗作响的落叶,校园里的香樟冷的直发抖,叶儿象一个个不愿安睡的小孩,倔强地下落。女孩想起在哪儿看到过的一句话:“两个人没能够白头偕老,不一定是他们不相爱,而是现实剥夺了他们继续相爱的可能性。”于是,她不再责怪什么,只是离开,叫母亲等她回来。
青春,是难续的剧本,主导着梦里无声的电影,让看不透结局的人流连忘返。现在的我无法找到故事的结局,我在静谧的异国潜心求学,那是一个母亲嘴里的远方。
常常幻想回到那扇百叶窗下,在精神恍惚的边缘,曾希望自己是个男孩,又或者一个男人。是前者,我至少可以在母亲受人欺负的时候上前去挥动自己充满愤怒的拳头,而不是在一旁无能为力地哭泣;是后者,我会守护着她一辈子,绝不离开......但清醒后才发现,我都不是。
午夜,藏着我的夙愿。我向往大海,像向往家一样,午夜的海上不会出现太阳,只有痴迷于光明的夜行者才可能产生这样的幻觉,被液体模糊的视野,便会升起一个个催人泪下的、不落的太阳。然而,这种慰籍只会让悲喜间隙里的眼泪更加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