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四月份一开春,山上的木兰树就会长出青青或红红的嫩芽,就是我们常说的木兰芽。
小的时候,家里不是很富裕,父亲就常常上山采些木兰芽腌制成菜。对于那时的我们来说,木兰芽就像是山珍海味般,美味而又珍贵。
父亲总是一个人上山。我记得很多次我苦求父亲带我一起去,这样就可以多采摘些木兰芽,还可以出去卖换点钱,可是父亲总是不同意。我也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可是我知道,那时附近的地方已经没有木兰芽了,每次父亲都要翻过好几座山,在扎人的草丛里钻来钻去,才能摘回来那么多。而他这么辛苦,仅仅是因为家里人,亲戚们喜欢吃他特制腌的木兰芽。
记得那次天蒙蒙亮父亲又上山了,而直到晚上都没有归来,家里人焦急,邻里们也都过来关心,广播里一遍又一遍地传出父亲的名字,一夜未眠漫长的等待,我对自己、对母亲说:“父亲一定是迷路了,他一定会回来的。”一大清早全村老老少少都自发聚集到我家,看到父亲还没有回来,就决定去山上找。半个小时过去了,从山上打来了电话:“发现了父亲的自行车。”我激动的握住母亲的手说:我也要去找父亲。”母亲含着眼泪看着我说:“去吧。”走在崎岖的山路上,每走一步,我都心痛不已,这就是父亲以往走过的路,荆棘丛生,我都难以想象父亲钻来钻去、被刺划破衣服却忍痛爬山的样子,那么让人心疼。翻过了一座又一座山,终于传出了喜讯“父亲找到了”,我高兴的哭着给母亲打电话:“找到了,我要和父亲一起回家了。”而在一旁的叔叔却哽咽的看着我说:“你爸他……。”
回忆的苦楚让我难以呼吸,眼前的群山也似乎失去了颜色,远处的木兰芽仿佛还能看见,可是却再也听不见父亲的声音了。
模糊中,我仿佛又一次看见了父亲的手,粗大而长满了老茧,总是被树枝、圪针扎的一道一道的,露出了嫩肉, 血淋淋的。而父亲的衣服也经常是被划破好几道口子。年幼的我不懂事,在给父亲挑手里的刺的时候,总不耐烦的嫌弃父亲不注意。有一次看见父亲从山上回来浑身是土,衣服破破烂烂、脏兮兮的样子,我居然在心里嫌弃着父亲,觉得会在同学面前很没面子,就当做没看见躲开了。
年幼时不能体会父亲的艰辛,不够明白父亲时时刻刻承受着的痛苦。或许是生活的压力一直压迫着父亲,以至于父亲的性格变的有些暴躁。他总是对母亲大声嚷嚷,不让母亲插手干这个、也不让插手干那个,不让管这管那的,对我只会严厉苛刻,所以我曾经恨过他,甚至还劝母亲和父亲离婚,父亲既打过我也骂过我,还在别人面前叫我“二猪头”(因为我排行老二还比较胖),这一切都让我非常的生气,也伤害了我的自尊心。他的“大男子主义”让我很不理解,让我觉得他并不是一个好父亲,一个好丈夫,甚至有时候不愿意去叫他一声“父亲”。
然而之后母亲的哭泣和诉说才让我明白了父亲和母亲之间的爱是那么深,母亲很多活都不会做,灯绳坏了,都需要父亲来修;地里的农活父亲几乎从来不让母亲插手,家里的一切脏活累活都是父亲一个人在做;他对母亲的大吼大叫,对她的“霸权”都是因为父亲不想让母亲受太多累,只是我那平凡的农民父亲,不会表达他对我们的爱,现在我才真正的体会到什么叫做血脉亲情。
而父亲,就像眼前的青草一般的普通,没有太多知识,一辈子简简单单,平凡的生活着。
大伯死的早,留下了大娘还有两个年幼的子女,偏偏我家又只是两个女孩。可是仅有初中学历的父亲却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独自默默的承担起两个家庭的所有重担,而他每天的工作除了种地,就是开着那辆河北“大奔”去清理全村每一个垃圾站的垃圾。就是这样一份简简单单的工作,父亲却拿出所有的热忱把它做到最好。
在家里的抽屉里,一直放着一个小本子。拿出本子写写画画、翻翻看看,不管有多忙多累,那是父亲每天的习惯。我知道那个本子里写的是父亲平生的很多目标,但是因为年代及家庭的束缚,很多都是无法实现的,可父亲还是坚持给自己设定不同的目标,让自己让这个大家庭的生活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