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记事起,我就知道父爱有一件事不如意,因迫于家贫,父亲做的是倒插门女婿,两个孩子都不随他姓。父亲是村上的老师,这个身份在当时是受村里人敬仰的。但孩子姓氏的事让他有矮人家一截的遗憾,让他觉得很丢面子。
为了补救自己的尊严,父亲在家里非常大男子主义,对母亲的家务事不闻不问。对我和小弟严肃冷漠。小的时候,我解不开的鞋带,他从来不肯弯下腰帮我解开,我吃剩下的饭菜从来都是被母亲接过,他直接去锅里盛干净的。他总是那么高高在上,威严的不可触及。
有一年省教育界下来政策,把所有有资历的民办教师全部转正。有着近三十年教龄的父亲却无法转正。原来他什么都合格,只因为年龄超了。过了不久因体制改革取消民办教师,父亲下了岗。那时的我正读初中,弟弟正读小学,失去父亲的工资来源,家里一下子就变得屡步维艰。我主动提出辍学出去打工,父亲说你若有出息,就老老实实地给我念书,你把我是块金子在哪都能发光。话虽这么说,课可做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父亲迫于无奈还是拣了田地。可他一个文弱书生,那里做得那些繁重的农活啊!一次在给棉花打农药时差点中毒丢了命。挑粪时磨得双肩泛血……
那年年关将至时,父亲说想到一个挣钱的好主意。他每天清晨冒着刺骨的寒风,带上一大捆红纸,毛笔和墨汁,骑着破旧的自行车赶到镇上,晚上挟着一股冷风回来时,总是得意地从兜里掏出一匝不薄的零钞。父亲的那点文绉绉在我们眼里就是说不出的迂腐,我的弟弟笑的有点岔气。我终于明白了,他是在镇上卖对联。父亲日日坚持着,及时天冷得寒风刺骨,冰冻三尺 ,父亲也没有要改变这种门路的念头。我和弟弟都不愿与父亲在一起玩,那怕连吃饭都不愿与他同桌。原因是他脸上和车上的冻疮让我俩觉得恶心,他身上的墨汁味让我们错误地认为他很脏,不爱干净。
初三那年,弟弟也如愿以尝地考上了重点初中我俩较大的开销使父亲被迫放弃了那条维持经济的纽带,踏上了新的求生之路。
父亲为了生计踏上了新的征途。他走了,也没有说要去哪儿干什么,只是悄悄地走了,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省城同学家玩时看到了他。我和好友小A在逛玩商场,欲要打道回府的刹那,小A说瞧,那些人真是影响市容,我一回头就看见离我们不远之处的花坛旁多了几个搽皮鞋的摆了很大一排,我随口附和着,是啊!然后看见带着袖章的城管人员走过来,那一排摆摊的人顿时慌作一团,各自背着椅子和工具箱狼狈逃窜。其中一个人动作没有其他人灵光,他笨手笨脚的拎着长长的工具箱,提着一把供客人坐的椅子拼命地跑,跑着跑着椅子的一角落下来绊倒他的脚。那人一下摔了个仰面朝天。小A及周围的人都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是父亲,我的父亲啊!执了一辈子教鞭的父亲,鬓已近花白,视面子为生命的父亲,居然在风烛残年里做了擦鞋匠!原来所有的坚持与原则,所有的骄傲与面子,在厚重的父亲前都是那么不堪一击!
父亲执意要把我送回家,无奈之下我只有让他把我送回家,临近村庄时,父亲突然凑近我的耳朵,有些难为情地说:“娃,回去别告诉人家爸是擦鞋的,爸不想给你们丢脸。我跟村里人说的是,我在城里的一所高校教书呢。。。。。你就安心念书,争取将来能有个好前途”。我连连点头,咸咸的泪水一直流到了嘴里。
也许,父爱的方式有千万种。但父爱的内质都是一样的,不是在心里期望着自己能成为自己子女心中的骄傲呢?祈祷着子女将来能够幸福。而我们做子女的有几个用心读懂父爱,有几个肯真诚地对父亲说一句话“爸爸,我爱你,我已您为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