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的梧桐沙沙地响,无情的冬雨冻得她瑟瑟发抖,连那几片孤独的黄叶也伶仃落下,随着凛凛寒风,就一直那样坠着、坠着……寂寞?茫然?还是无尽的哀伤?我不知道,只觉得天在落泪,树在啜泣。
又是一年的十一月,她离开我有多少个“十一月”呢?无情的岁月犹如那汹涌的波浪,狠狠地拍掉记忆之石上的珍品,残留的仅是那点美好而又零星的片段。
“外婆,外婆,你瞧!这叶子多像您的手啊!”我扬起在院子里大树下捡到的叶子,兴高采烈地向她宣告我的新发现。
“是啊!多想手掌!”她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活,然后轻轻地将我幼小的身躯揽入怀中,那如叶子般粗糙的手,如春风般轻轻地抚了抚我的脑袋,笑着说:“那是梧桐树的叶子。”
“吴彤?那不是我吗?”我晃着小脑袋问道。
“傻乖乖,此梧桐非彼吴彤,你知道么?”她哭笑不得地解释。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这是外婆在你出生后不久为你种下的。‘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彤彤,树是你的,是你……”
当时我还不完全明白她那一番话,只是知道树是我的,直至十二年后,我才明白,对于她,我就是那树儿。”
“外婆外婆,您怎么还没来我家呢?上次那篇《小红帽》您还没讲完呢,后来小红帽发现外婆被狼吃了之后,怎么样了?外婆还回得来吗?……”
“妈,您别理她,都读二年级的人了,还缠着您为她讲故事。妈,您要多休息。医生说,您的病会好的。妈……不打扰您休息了,挂了啊!”妈妈一边捂住嘴,一边挂下话筒,随后又紧紧地将我搂着,豆大的泪珠流入我颈间的羊毛裳中,冷飕飕的。“彤彤,妈妈该怎么办?你还有妈妈,可妈妈的妈妈却要离开我了。”
面对无助的妈妈,我学着外婆平时安慰人的经典动作,抚了抚妈妈的头,说:“这还不容易,咱们硬拉着外婆不让她走就行呗!”不知怎么的,妈妈哭得更凶了。
一个月后,我们终究是无法从死神面前拉回外婆。她临终前的那一幕,至今仍历历在目。
我去看她时,她已瘫痪在床,无法动弹。一见我来,她嘴上的氧气罩就微微地动了动,目光朝远处的书架望去。大家看了后,又是加被子,又是拿止痛针,忙里忙外,结果他还是未眨一眨眼。(当时外婆已无法开口说活,只能用眨眼表示“是”的意思。)幸好外公进屋,一眼就明了她的心思,“老婆子大概是想把这书给彤儿吧!”
她终于眨了眨眼,微微地笑了。辞世之时,她所念所想的还是我。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翻过那本书,我知道,小红帽的外婆再也回不来了。时隔十二年,我重启那本尘封已久的故事书。倏忽间,有一张书签飘落——是梧桐叶,叶上写着“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雨停了,冬阳的光射入了我的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