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我忍不住问你,你一定要骗我,就算你心里多不情愿,也不要告诉我你最爱的人不是我。
——《东邪西毒》
飞机将在泉城经停,正是初夏的午后,阳光把几千米的高空照得通亮。窗外是大朵大朵白得近乎不真实的云,如同身处蓬莱的仙境,忽然发现所谓“云海”一词原来并非子虚乌有。远远望去,泉城隐隐就在那“海”的深处了。邻座是一对夫妻,带着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问她是否也是回泉城。她摇摇头,说是回滨城。小男孩一下子来了兴致,欢快地拉着她的胳膊要给她讲自己去年去滨城玩的事,说到星海广场,说到老虎滩,还说到滨海路,脸上是掩不住的留恋。他都没有注意到,她强忍着不让流出来的眼泪。
他怎么可能知道呢,在连她自己都不晓得如何解释的情况下,怎么可以强求一个被快乐包围的小孩子呢?他不可能知道,离开滨城之后,她总是害怕看到关于海的图像,照片,甚至害怕谈论关于海的话题,好像一件你越是在意的东西越不敢去靠近,因为每一次试图触及都似乎是在提醒你,这都是徒劳,你早已经彻底失去它了。五年了,从毕业到现在,五年都再未踏上这一班飞机,而时隔这么久之后的这一趟旅程,她还是不自觉地用了“回”这个字。算什么回呢,没有一个人是因为她而守候在那里,没有一个家是独等她才能成全完整。那些年,从开始到结束,都不过是孤独一个人的爱情故事,为什么还要说“回”呢?
可是怎么办,除了它,她找不到其它更合适的字了。
降落,匆匆地下飞机,又匆匆地上飞机,还是原来的座位,小男孩他们走了,再没别人来,再次起飞,旁边就这样空了一半的旅程,像是她空落落的心,无处着落。下意识地紧紧攥着左手中指上的订婚戒指,把手指拧得痛了都不肯松开。夏锋说,心形的,是你喜欢的。他说这话的时候顺势把自己的手和她的手并在一起,一对戒指凑成的那颗心在阳光下亮得刺眼。她喜欢看男生戴戒指的手,仿佛一枚小小的戒指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可以把一个少不更事的男孩一瞬间就打造成一个沉稳干练的男人,那份对于爱的承诺让她痴迷。尽管很多年以后,她早就已经知道戒指并不能履行任何诺言,爱情也不会因这小小的指环就从此永恒,可她还是情不自禁得会被吸引。华美的泡沫真的很伤人,它教你去憧憬一个又一个美丽的梦,可当你终于伸出手要拥抱那幸福里,却发现原来一场空。即使是如此,它每一次出现,你还是忍不住想要去追逐,如同宿命的安排。
想起这些的时候,想到夏锋,她的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继而,又猛的“咯噔”一下,莫名地难过起来。心像天边的落日,前一秒还在地平线上散发炫丽的余辉,后一秒就坠入了深海里。周围瞬间安静得出奇,张牙舞爪声嘶力竭想要大声喊,却发现什么声音也发不出,还是沉默,都是沉默。她忽然有些后悔了,觉得不应该踏上这一次飞行,在快要结婚前去见方哲,这对夏锋该是多么的不公平。可是她没办法不这样做,从二十岁认识方哲的那天起,她等待的不过就是有这么一天,站在方哲的面前告诉他,我要结婚了。然后只要他说一句挽留,哪怕只是一句,她就会立刻回心转意,扔掉戒指跟他走。这一幕在她脑海里无数次地排演过,可越是临近,她才越开始发觉这样的想法有多幼稚。但这一出戏已经开始,如果没有得到答案,心就好像永远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着,扯不断,拉不近,就那么悬着,悬着。
二十岁的时候,她问朋友,单恋算不算初恋,朋友也给不出确切的答案。她于是跟自己说那就算吧,因为一个人要是未曾拥有过初恋,该会是多么难过啊。那一年,她认识了方哲,但她知道方哲不爱她。因为在她看来,爱一个人即使有时不愿明目张胆,也决不会不留蛛丝马迹。他们的交集太少,从来只有她追寻方哲的脚步,而她自己,却至少一次,哪怕一次,都没有感受到过爱的目光。所以毕业后,她才会选择决绝地离开滨城,心想离开这个伤心地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