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走过熟悉的路口,意外地发现一周前那株簇满枝头的紫红色花,竟还是完好地绽开着。记得那时我曾带着些许悲凉的语气问身旁的他,这一树的花,多久会落尽呢。
忽然为这种坚持动容。它不似樱花的盛极而衰,不似路边小巧之菊的微缈隐逸,不似那排樟树笼罩下的不知名的悄然与匆忙,它在我行走与遗忘着的岁月里好像从未老去。虽说,也许这就是花不同的时节与性情。其实,所有在这个季节里盛开的绚烂,万紫千红,或长或短,都将随风而逝,取而代之是单薄而淡雅的新叶,一点点地从反复的阳光里浓缩颜色、印刻脉络,直至长成夏日光芒下,深沉而瑰丽的茂密。树的生命是年年的轮回,而花则是最短暂最夺目的奇迹。
我想,也许我浪掷了太多的春天,因为直到今年,走在有些无常的气候里,我才开始真正地注视身边的一切,捕捉从远方萦绕而来的清香,寻觅灰墙人潮里一瓣柔软的洁白。好像花从未开得如此灿烂,也将再也不会,仿佛这一年这一段路途过于耀眼而注定孤绝,耸立在慢慢的长途里,为生命注解下无憾,散落成不可言说的幸福。
阳光倾泻在湖面波光,也沁入了绿色细小的躲藏。风雨摇下了满枝的旧叶,也将朵朵芬芳流成残落的殇。记得四月初那一夜,远空先是静静,却在人们沉睡之时忽然悲泣,仿佛在为消逝七年的绝代风华纪念;大雨冲刷出一个清澈的世界。而当我于间隙寻至那棵谢了一地的红叶李,却痴醉地发现,那泛红的点点细叶之间,竟衬着不少素净的白色点缀——那是在风里残存不肯离开生命之根基的花瓣,用整个的身体,依附于水的张力,贴在血红的叶上,迎着依然盘旋的乌云,背后的阳光。
花期将尽吧。却依稀还记得是从哪一天开始,等待这一花期。等待我告知他,它的开放。
常在想,他也许正是自然之核向我伸出的奇迹。这是一个神秘至非凡的世界,它是人类永不能掌控或透彻理解的。总是有那么多的惊异在茫然的拐角处等待,总是有绝伦的美丽在角落里悄然伸展,给你无穷的、永远的心灵震颤。如果说,光芒献给花开,那么,定有一个人,他淡然而无辜的神情,他干净温暖的笑意,将是长长的花径终点,我的归宿。
曾在一个人逆风骑车时望向路旁,等待着那株花开,花落,明知将会失去,却又忍不住流连。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风暗放的甘美,便是全部的甘愿,不管今夕何夕,不管何去何从。也许它就像日日的天空、云气与夕阳,某一瞬的景致可以绝美,让人凝神屏气,愿意永久注视,虽然自己不曾不知,它看似就在那里,却已是随着时间一点点地衰落与消逝。就像我们所有的惊喜、所有的欢笑、所有的诺言,那些年少的真诚在摧枯拉朽的风里被一点点拉长稀释,飘往无人可敌的未来,飘往未知的离别。
可是,此刻,我只是凝神,任美好与感动,在心里弥漫成整个世界。
思绪里回荡起黑塞的诗。
“绽开的花枝,颠摆随风,我童稚的心儿,上下跃动,在日子的阴晴变换里,在要和推辞的窄缝中。直到花已谢去,子已满枝,直到心儿不爱再玩,寻到了栖止,并悟到:人生堪行乐,莫对空花枝。”
想起那句“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对无花空折枝”。其实并不尽认同。莫名地对摘花深恶痛绝,甚至都不愿捡起落在泥土里的那一朵。也许是不愿经历目睹它们一点点干枯的残忍吧。更多的却似偏执,仿佛那会侵扰了它们的归宿。
风将它们吹放,风将它们吹落。它们因风而触及的那片土地,才是真实的生命终点。我们都是风中的人,我们都是风中的尘。也许我将找到自己的命运,交付这渺小的灵魂给一场绽放,然后在夜里,像风一样,自由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