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是迷朦而脆弱的晨露,晶莹易逝。而世间却有一个梦,亘古如一,绽放在暗香的春夜,愈久愈是芬芳。它是孩童少时的梦想,是老者驾鹤前的渴求。
那便是看海的梦。
看海之路是一条朝圣的路,无论朝圣的人是圣是俗,是穷是富。只因为他们心中有着共同的信仰,共同的敬畏。即便是大多数人永远留在了路上,但执着的灵魂依然向那涛声渡去,千年不息。心中的海是空灵澄澈的,湛蓝的天幕,一望无际的苍茫。沙鸥云鹭自在追逐,留下道道轻盈的光影,翡翠般的浪涛,溅起一地的碎玉,在日光的衬托下闪烁出生的光辉。
每个人看海前的心情定是千般复杂,而看海时却都有着同样的感触。那便是人最原初的情感,单纯却能包容万物,没有矜持,没有犹豫,这是灵魂与自然的交谈,是灵魂与灵魂间的倾诉。
浮天沧海远,去世法舟轻,沧海映朝阳,天地同辉的那一刻,给人的感动定不会亚于长河落日的悲壮,那是新生所带来的希望。海涛撞击礁石,宛如金石震世般雄浑,击起听海者疲惫的心弦;自远方奔腾而来的那条白线,正是大海微笑时慈祥的笑痕,给人以轻松快乐。
若是画海,不必精致,细致之笔刻不出大海的壮阔,只需在中央划一条淡线,再点上更为朦胧的仙山,近处几只欢快的海鸟,海边小小的渔村,沙滩上追逐嬉戏的几个孩童,天人合一的海景自然显现出来了。
当金乌西坠,漫天红霞这史诗般的画卷在海面上展开的时候,朝圣者定会被这磅礴的气象给震撼,那轮红地把世间所有颜色都征服了的落日,在海的那边缓缓沉下去,此时大海也平静了下来,仿佛在为老友送行。人间的悲剧美的凄然入髓,自然的悲剧同样美的震撼人心,或许这只是观海者心中的感受,而大海与落日不这么认为,逝去意味着明日的新生,苦难的解脱,浴火后的重生。
春江潮水入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月光下的大海,清婉却不失雄浑,当俗世的声响随海风褪去,剩下的便只有那低沉的涛声,与海鸟隐隐的低鸣,海边的旅人,若是坐在礁石上,那乡愁定是如海涛般来得令人猝不及防,但更多的,是一种永恒的释然。在大海的怀抱里,伤感总是来去匆匆。不知千百年前的徐市与郑和,站在异乡的海礁之上,引颈望乡时是何感受;不知海中蛟人,在月光下拂着轻柔的发丝,望着远方隐约的渔火,是否有着同样的寂寞。
千百年后的今天,看海不再奢侈,而看见真正的海却依然奢侈。碧蓝如梦中的海,在眼中已是浑浊一片;悦耳如梦中的鸥鸣,而今满是哀怨,我们再难找到那魂牵梦萦的净水,更多的是惊讶与遗憾,那万物的伊始,灵魂诞生的地方早已面目全非。看海的人质问自己,这是海么?这真的是海吗?大海没有回答,留给他的只有更汹涌的浪潮与深深的迷失。
当朝圣者遗憾而归时,不知他可曾望过心中的那片海,那是心中原始而圣洁的部分,是否已如面前的海一样浑浊不堪,那经久不息的朝圣的梦,是否已支离破碎,不再迷人。倘若是,那请坐在海礁上静一静吧,大海再浊,也依然能映出你的心,唤醒你的情。
人已不能再奢求让海给予更多,当世间不复拥有日月之行,若出其中的雄壮;当世间不复拥有忽闻海上有仙山般的苍茫,我们惟有用最虔诚的方式在大海前起誓,守住心中那片永恒的海,守住那颗神圣而永恒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