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需追溯生命的原始起源。但我不可以漠视生命的存在。
人的生命犹如绽放的花蕾,总会经历千般磨砺。当我回忆十六年前的那个春天,儿子在母体中艰难分娩的场景,其悲欢的种种,至今恍若其景,不得自在。白衣天使们围在产床上的妻子身边,以足够的耐性,用带血的剪刀、镊子、镊钳、针线、消毒液、止血布……挤压、剪缝助产接生的专用工具和标准操作程序,都是为了迎接一个崭新生命的到来。
当老护士长严肃地告诉我说也许大人小孩的生命都难保的那一刻,我才深深体味到孕育生命所要负载的沉重。当那位实习的年轻女护士被眼前惨烈的分娩场景惧怕得躲藏在老护士背后,偷偷注视这一切的那一瞬间,我才明白挣扎在生与死线上的人们,又是何等的悲壮。
就在我无限延续漫长等待希望奇迹出现的极限,那位自始至终亲手主持操作的护士突然开口说话了,她微笑着说:“呵呵,终于生出来了!这小子腿还蛮长呢!”那一刻,我从她们汗涔涔面带微笑的脸和白色的帽子上看见了墙上的时钟显示着6:05时分,我也看见春之夕阳最后一抹红霞在窗户外的绿荫上空,是异常的美丽。“谢谢您们!您们真是太伟大了!”我惟其以颤抖声音说出我的赞美与感激之话,方才自然流露出我的心扉。
生活中发生的一些变异,不容得你怎样的准备与不准备,防不胜防的苦难总会无情地到来。儿子蜡黄的脸色让我从仔细凝视他那双黑黢黢的眼睛的幸福感之中,发觉了诧异。儿子得的是新生儿溶血症,我们又立即把婴儿从妇产科转入小儿科。一楼和二楼仅仅十几步冰凉的台阶,往往又成了新生命去与留的咫尺距离。当我自己的血液一滴一滴流入儿子的肉体时,我看见儿子脸上的蜡黄色渐渐被红润的色泽所覆盖,我心生欣慰与释然。
我曾经轻轻的,一次又一次抚摸过婴儿如丝绸般细腻润滑的皮肤,我惊奇生命是如此美丽,如此坚韧,如此珍贵。
每当幼小的儿子睡觉醒来,他双眼明亮,脸色红润,笑意盈盈站立在床上等待我们去穿衣的样子,分明可爱,叫人慈悲为怀。还记得儿子跟他奶奶生活的时候,有一次,他奶奶买回三个鲜艳水灵的猕猴桃供奉在观音菩萨像前。近三岁的儿子突然看见了,非要吃那馋嘴欲滴的水果,对菩萨一向虔诚至极的奶奶无论是“我狗儿乖!那是敬菩萨的吃不得!”,还是“奶奶给我狗儿拿糖糖,我狗儿一会儿吃好吗?”的好言相劝,都无法阻止幼童的倔强无礼的矫情。万般无奈的奶奶终究还是屈服满足了小生命的渴望与霸道。
当懵懂的孩子不再懵懂的时候,生命的存在就有了新的涵义。儿子很有几次清晨起床,看见自己的父亲离家去了野外的钻井队,他坐在床沿低头无声地落泪了。先前,妻子以为那只是孩子牵挂父亲的一时现象,而不以为然。后来妻子每次问及儿子为什么落泪,他却以沉默回答了他的母亲。于是,儿子给我出了一道难解之题。我在自己工作有所成就的关键时期,我不得不思考我自己以前没有跟父亲长期生活在一起,所残留下的种种缺憾,乃至一辈子的遗憾,――我最终选择了家这个概念。
生命平常却不平凡。我们谁没有过和正在精心地呵护浇灌生命之花的成长呢。当小学快毕业的儿子回家告诉他妈妈:他拒绝了同学们邀约他一同参与偷窃玩具摊上的玩具时候,我从心底里暗自笑了。当儿子初中快毕业的时候,极不情愿告诉我他和同学打架的事件被他自己已经处理好了之后,我悄悄告诉妻子我现在可以放心那孩子一辈子的了。
生命是一部厚实的书。书页里的每一个文字都是我们自己用心血甚至以牺牲生命为代价去抒写的。我不敢把这本书作为装饰家居的点缀,而高高搁置在书架上。我需要随时取下来,仔细地翻阅,去重温新生命出生和成长的风雨历程,我需要去感悟生命已经走过的一路温馨,我需要以感恩之心去感激赋予我生命并养育我成长的父母。